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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像我一样 霍艳-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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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是看见了,皱了皱眉头,哎呀,这双鞋还怎么跳舞。

  父亲尴尬地笑了笑,眉宇之间包涵着太多无奈。他说,葵子,你想要新鞋吗?

  我拼命地摇头,眼里却带着失落。

  他显出几分不悦,说,你是想要一双新舞蹈鞋,我可以买给你。

  那时我明白了什么叫我的眼睛背叛了我的心。

  父亲真去做了这双红舞鞋。

  他付了几张皱皱巴巴的钞票给那个面黄肌瘦的男人,左手接过了一个塑料袋,那里面装着我梦寐以求的新舞鞋,它的颜色看上去格外鲜艳。

  就在这瞬间,我又看到了头顶上的一群乌鸦,不知道是不是带走母亲的那群黑衣天使。

  只是,它们今天将要带走谁呢?

  父亲回来了。我直直地盯着他。左手的红舞鞋换到了右手,却留下了一个寂寞的手势?我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辆疾驶而来的出租车的颜色。

  血液像潮水一样,浸染了那双红舞鞋。

  它的红色说不出来地令人恐惧、疼痛、冗烦、疼痛、恐惧。好像越来越纯正,却也离本色的原点越来越远。

  父亲的身影终于像条水平线一样消失在天的尽头,没有留下任何标记。

  四分钟后,乌鸦如愿以偿地又带走了我曾无数次祈求不要离开我的男人。

  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嘴角依然挂着微笑的父亲,默默地向他靠近,拾起他紧握在手心里的红舞鞋。我知道他不会需要这个,他只是想到上面陪陪母亲。

  父亲火化那天来了很多陌生面孔,外婆麻木地告诉我,他们和父亲有所谓的血缘。还有一个凶神恶煞的老头上下不停地打量我,挑剔与失望并存。他说他是父亲的父亲。

  我曾拼命地刷洗过那双舞蹈鞋,红色让我过早地陷入了坠落之渊,无法自拔。

  只是它从此以后不可能再纯洁了,父亲的鲜血是洗刷不了的。

  我开始带着红舞鞋流浪,淡淡的血腥味反而让我感到无比安逸。





色盲(3)





  C

  你留恋七色的天国中

  而谁为我哭

  天生这样盲目

  第一次见到卡索是在父亲的葬礼上,那一年他九岁,我七岁。

  我至今也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在那种场合出现,他不肯说,我也懒得问。

  他穿灰色棉布上衣和黑色粗布裤子,脚上的白球鞋逐渐从灰变黑。他看着屋内父亲大大的遗像发呆,突然又转过头来说,你父亲是个好人,对吗?

  我拼命地点头,像拨浪鼓一样摇晃着脑袋。

  他微笑,他说,我也是个好人。

  我停止了点头,异常冷漠地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他伸出脏兮兮的左手,我们这样就应该算是认识了,他说。

  我打量着他,平头,眼神游离,瘦而疲倦。不像街上的顽童,倒像奔波操劳多年的男人终于找到了心灵归属。

  我叫卡索,我希望和你做朋友。

  眼里的犹豫很快被愉悦所代替,我用小而洁白的手指钩住他修长的手指。我叫葵子,我会试着跟你做朋友。

  他的笑声很奇怪,原来你什么事都是靠试的。

  也许,因为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

  我被外婆叫走,我听见卡索在后面喊,葵子,我会让你第一次试验成功的。

  我一笑而过,根本没想过再见他。

  第二次我在街上偶然一回头就看见了卡索,隔着一条马路,他冲我微笑。

  葵子,他开始大声地呼喊。

  我示意他小点声,我只是出来买米醋,不可以逗留太久。他的下巴对我扬了扬,一声不吭地向前走,走得很急,又突然停下来,等我跟上去。

  我忍不住问,卡索,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竟然摇头说不知道,可能是带我去最近的杂货店买陈醋。

  从杂货店出来,他又说要买棒棒糖给我,黄的,绿的,咖啡色的,橙的,你要哪个?

  望着同样都是灰色的棒棒糖,霎时间,我听见自己灵魂哭泣的声音。

  我说卡索,我是色盲,我分不出它们的颜色。

  他手里的一把正在等候挑选的棒棒糖全部掉在了地上成了碎片。我真的不知道,真的……

  蹲下拾起一颗保存完整的棒棒糖,剥开糖纸,放入嘴中,甜甜的,凉凉的,舌头与它做着不停地纠缠,味蕾恰到好处地发挥着作用。

  那是我吃的第一根棒棒糖,青苹果味的。

  从那以后我总是偷偷省下早点钱,跑到杂货店买棒棒糖,我看不出它们的颜色,于是我就叫出水果的名称,胖胖的中年妇女不解地翻出我的需要,然后问是这黄色的吗?我点头微笑说是,卡索教我的方法的确帮我避免了许多尴尬。

  卡索也跳舞,不过他没有穿舞蹈鞋。

  那个炎夏的晚上,东单公园。卡索穿一件大的亮皮皮衣正准备做个转身。他曾引以为荣的成熟,在嚣张的金属乐里显得如此幼稚,皮衣上的挂饰伴随着狂野霹雳舞节奏洒脱地摇摆,卡索也是,他费力地做着很多夸张的霹雳动作,摇摆,扭动,翻滚,流汗。

  我刚刚从少年宫学完舞蹈出来,红色的舞鞋还被紧紧地抱在怀中。

  他几乎是从疯狂状态下离开那群戴着墨镜的长发男女,他说葵子,我怎么会看见你?

  偶尔路过,你和他们在跳霹雳舞?我伸手一指。

  嗯,他们都是我朋友,他们教会我这种解脱方式。

  可是你只有十四岁,你还在上初中,而他们不过是群玩物丧志的待业青年。不屑的表情迅速在脸上绽放,你感觉不到停下舞步后无尽的空虚吗?

  你走,不要以为只有穿上舞鞋才是在跳舞,真正的舞者不会只靠一双红舞鞋的。

  我真的头也不回地走掉了,紧紧地把红舞鞋攥在手里,掌心的汗水和眼中滑落的泪水结合,分不清彼此。

  依旧响起的摇滚乐,让我充分想像出卡索卖力地随着节奏扭动身体追求解脱的滑稽情景,像一只活脱脱的马戏猴子任人取笑。我的善意提醒却得不到他的重视。

  再见卡索是三年后,1996年,他十七岁,我十五岁。

  他穿棉布格子衬衫,深灰色的粗布裤子,和上一次见面没什么大出入,只不过头发长长了不少,一缕一缕地垂在眼前。他靠在电线杆上,成熟的抽烟姿势让人心痛。

  我穿了一条棉布裙子,洗得泛黄却仍有野花的芬芳。我抱着一摞厚厚的参考书从学校出来,散乱的头发遮住了我的双眼,沿着墙匆匆地走着,突然撞到一个男人。

  对不起。我的语气依旧冷漠,仿佛道歉的应该是对方。

  我抬起头,竟一眼认出了卡索,原来他留给我的印象无法磨灭。

  他扔下香烟,用脚了,他的呼吸像一阵轻风,他说葵子,你还好吗?

  我用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不好,我说了真话。我记起父亲轻而易举地揭穿了我眼中的谎言,眼睛是不会说谎的。外婆几年前去世了,爷爷把我领回了家,给我换了一所重点中学。他总是要求我拿很高的成绩,不然就要我在父亲的遗像前跪一晚上。

  嗯,我找了你三年,他们只是说你搬走了,却不告诉我你去了哪里。他突然沉默,用温暖的手掌把我的头压在他怀里,我分明听得到他心跳的急促,他灼热的泪开始顺着脸颊滑落,像一滴甘露浇灌我杂草般凌乱的秀发,也许真会有魔力让枯黄分叉的发梢重新发荣滋长。

  你让我三年来如此担心。他的话语化成火焰熔化我冰冷的心。

  我哭了,尽管我曾发誓不会再哭泣。

  事先没有任何征兆,我成了卡索的女朋友。那时劣迹斑斑的他早已因为学习成绩差而离开了学校,像一个幽灵出没于城市的各个角落。但他每天都会准点来接我放学,蹲在学校围墙的角落,悠闲地抽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进口香烟,偶尔不成熟地呛几口,却马上又能享受到镇定的感觉。

  我进入了卡索的生活,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往的世界。我陪他去月坛玩滚轴溜冰,摔到鼻青脸肿后由他轻轻为我擦拭药膏;陪他去滚石蹦迪,奋力地摇晃着沉重的头颅,在迷幻的音乐中忘却自我;由着他和朋友在三里屯斗酒,然后在大街上耍酒疯,大声唱歌,找人打架……

  但我知道,我们是没有未来的。爷爷很快发现了我们的关系,他出乎意料地没有责骂我,而是找到了卡索,我不知道两人在那间漆黑的小屋里交谈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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