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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复,啰嗦!深刻的胡言乱语!”
葳蕤叫了一声。从长满荒草的岩石后面跳了起来,冲着大树上的鸟窝一声吼叫:“你这是什么美学理论,简直是魔鬼的咒语,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梓茕茫然地低下头,不敢看周围的环境,也不知道有一群大鸟在黄昏的落日下翻飞。这是这个城市皇家园林远郊的一个宁静的黄昏。秋天的太阳收尽了残留在广袤大地的最后一缕光晕。他嘟哝着说:“理论,理论,我说的仅仅是理论……”葳蕤紧皱眉头,自言自语地说:“照你这么说,世界上的美,一切艺术,归根到底,看来看去,就只有女人……这样的理论,和教义、巫术有什么区别?”
……
这是他们许多次毫无意义也毫无结果的争吵之中的一次。当然执著的梓茕不会甘心忍受这种结果。“创造理论是一种幸福,理解理论也是一种幸福,而且往往是更加难以获得的幸福!”
他说。
那时,沉甸甸的夕阳又从西边的天空中滚落下去,潇潇洒洒的晚风淹没了梓茕孱弱的声音。
“难道我所说的东西就那么难懂吗?李商隐写出那么美妙的诗,就因为他是一位美妙的诗人,以及他所写出的那些美妙的诗。他的诗晦涩难懂,奇妙无穷,朦胧绰约,并不是因为——或者说主要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少个表妹,至多他那颗善于审美的心灵,比我们一般人,一般伟大的诗人,更精细更敏感,更善于琢磨自己心灵世界罢了。即使李商隐有那么一个表妹,也仅仅是一个表妹,就像我们的所有表妹一样。‘蓝田日暖’,可能是表妹的脸庞,‘良玉生烟’,可能是表妹婀娜的身段。而实实在在的表妹,她的脸庞和身段,也就是一味普通少女的脸庞和身段。我们理解李商隐的诗美,是欣赏包含在‘蓝田良玉’背后的审美感情,欣赏他塑造艺术生命,而不是欣赏他表妹的美。”梓茕越说越激动,“理解这一点有多难?那些话怎么会是胡言乱语?我不知道中国艺术家为什么会有那么深的‘表妹情结’。陆游的《错错错》把他和表妹唐婉的爱情写得呜咽悲愤,差不多有点卓绝千古的味道了。好事的文人反复研究陆游表妹的模样,并生拉活扯地编出了一部看起来缠绵悱恻的爱情悲剧。说实话,那种电视剧毫无感人之处,因为陆游的表妹情结只是埋藏在他心灵深处的一种人类情爱悲剧的符号。陆游的艺术世界里,这种悲剧符号很生动感人,很美。而一旦转化为一个风流才子和一个表妹佳人的爱情故事,那种韵味就荡然无存。陆游的表妹是这样,东坡的表妹也是这样。托尔斯泰,罗曼·罗兰有没有这样的表妹呢?我想是有的。就连中国现代也有美学家跟着起哄,长篇累牍地讲诉他和一位多么漂亮又病怏怏的表妹之间,有过一段多么令人难以忘怀的感情,最终没能结婚……”
梓茕像发觉什么新大陆似的,阐述着艺术家的“表妹情结”:“林黛玉不就是贾宝玉的表妹么?‘表妹’对于作家的创作,可能是艺术的催化剂。像一缕清新的情感的风,吹拂着他们心灵的波纹。从家族意义上说,表妹离我们最近,从婚姻意义上来说,表妹隔我们最远。表妹是美的,也是可以爱的,但却是不可以和她结婚的。作为一种文学创作的母题,‘表妹’,永远都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情感悲剧和性爱悲剧的象征。”
……
美髯——东坡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拨弄了几下案榻上的古筝,仰天喟叹:
“真没想到,我的意思,被他误解成这样。”
厅堂庭院,柳堤荷花……
表妹们如诗如画的身影,隐隐浮现……
你知道她们的柳眉,她们的细腰,她们的娇嗔,她们的一颦一笑么?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
东坡愤愤地想。
……
东坡至爱的不仅是表妹,还有他堂妹。堂妹英年抑郁而死,不知和他们之间的爱情有没有关系。
东坡和他堂妹没有肌肤亲近,这一点可以肯定。那么,他究竟想不想?肯定想。只是不敢,或者没有机会。要不,他一辈子为什么绝口不提堂妹的丈夫?从性的角度考察,堂妹的丈夫,对他意味着什么?
华年
第一次见到表妹,李商隐只有十八岁,弱冠少年,一介书生,风流俊朗。其实,他所有才华,就只能写诗。表妹和他并非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不知一种什么样的来自少女的艺术感觉,使他的诗变得那么悱恻缠绵。表妹的父母对李商隐什么态度,史书上没有记载。
翻开生命的黄页,李商隐说:“我根本不需要什么表妹。你不知道,蓝田的青烟,在我心灵深处淤塞得多深多久,简直跟了我一生,浸入了我的灵魂。”
梓茕知道李商隐说了假话:“蓝田日暖玉生烟。”
他想,那暖融融的太阳,不就是表妹璞玉般的脸庞?那袅袅娜娜的轻烟,不就是表妹弱柳般的身段,要不杜鹃怎么会啼血呢?那些血,是从一个风流少年心灵深处流淌出来的么?至于那场梦,其实,并不是一场真正的梦,而是他和表妹之间无数甜蜜回忆的化身。李商隐的表妹,不是歌女也不是妓女。据说,是一个遁入空门的爱诗写诗的佛家女人。那么朦胧,那么婉约,难道仅仅因为这个女人太美?
“洛阳城东伊水西,
千花万竹使人迷。
台上杨柳临岸低,
门前荷叶与桥齐。
日夜思君君不见,
长风送雨过前溪。”
“你喜欢写诗吗?你在研究诗吗?你读得懂这样的诗吗?你知道这样的诗,饱含着多少生命与爱情的伤痛吗?”
梓茕连珠炮似地追问。
“这哪里仅仅是诗,简直就是一幅幅生命与自然的画图,只有把心贴进这一幅幅自然生命的画图上去,我们才读得懂这样的诗,体验到写这种诗的人,他们情感的律动和思想的梦痕。”
他说。
“写不出这么好的诗,请问,我们有古人这样亲近自然的心态吗?‘城东’‘伊水’‘花竹’‘杨柳’‘荷叶’,哪一片景物,不饱含他们对自然的怜惜和深爱啊?”
梓茕和葳蕤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可是,我们的艺术家,爱自然的时候,忘记了爱人。”
“不,既没爱好自然,也没有爱好人。”
……
“创造这样的艺术,是美的,也是幸福的。”他说,“能理解这种艺术的人,是幸福也是美的。”
……
那时,他们的爱情,沉浸在诗与美的甘泉里。他认为,也许他们正分享着东坡、柳永、李商隐们心灵的残羹。谁都不知道那些残羹中盛着的,哪些是脏水,哪些是爱情。
艺术女人
有一种声音,曾反复在梓茕心灵深处响起。
“女人气,女人气……”
他陷入了沉思。
“如果,女人气是横亘于天地之间的美,又有什么不好?”梓茕说,“从某种角度上看,我们面对浩如烟海的文学艺术理论作品,那些带着绝美精神气韵的美,多少就带有一点女人气。”
葳蕤的眼睛,睁得很亮,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比如维纳斯,比如蒙娜丽莎,充满多么健康蓬勃的女人气!罗丹说,在那堆雪白的花岗岩石上,在维纳斯赤裸的上半身,我们感受得到她的体温。罗丹的感觉,很精细,很真切。”
“但是,”他们继续讨论着,“我们可不可以考虑维纳斯的婚姻状况呢?她是一位姑娘,还是一位少妇?……姑娘、少妇都不合适!她是至真至善的美,不单单属于女性。她活在离我们很远很远的精神世界里。她那平静的脸庞,微翘的下颚,高贵的眼神,不卑不亢的神态,如果你真正读懂了那种静穆的单纯,高贵的伟大,……站在她面前,难道你会想到,她是一位可以占为己有,并且,是可以和她谈恋爱、生孩子的女性么?她是人,也是神。而神,是不可以谈恋爱、生孩子的。”
“艺术净化心灵,正在于此。”
葳蕤说。
“有本书上说,一个做了许多坏事的人,站在维纳斯面前,感到无地自容,后来,他弃恶从善了。”
“那是俄国作家写的。”她说,“因为他想到了人的生命,原来这么纯洁,这么美。……人类的审美,人类的精神创造,真是很奇妙的事情,然而,有时我们会发现,它们原本十分清楚,十分单纯。”
她的眼睛亮起来。
“我们究竟在讨论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