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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茕红了脸,“别开玩笑,熟人,也是朋友。哦,不不,干干净净的那种朋友。”“心虚了吧?”她爽朗笑了,“开个玩笑。别在意,现在还有那种干净的女孩做朋友?……真好!叫她来,几年后,我替你把她培养成一个女老板!”
“饶了我吧,谢了。”
他们握手告别。
梓茕的心,一块石头落地。他想,生活,只要你付出了,认认真真付出了,它终究是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
但,梓茕的求知欲并没有满足。他想,当初在讲台上宣讲马列主义的教师,和眼前这位五大三粗的女老板之间有什么联系呢?在党校,她结婚生小孩,要不到一间煮饭烧水的房子。挺着肚子找到总务处长又哭又闹,差点就要在处长办公室的水泥地板上翻滚。丈夫一气之下,闯海南打工,一去不回。后来,丈夫挣了钱回来,给了她两万块
离婚。女儿交母亲抚养。她辞职下海,一晃十多年,买了市郊的商品房,四百平米。买了私车,神龙富康,女儿在澳大利亚上高中。据说,资产数百万。弹钢琴,收藏古董书籍。划了双眼皮,整容练健美
减肥,累了上温泉洗澡,进洗脚城泡脚,至于隐私,当然,隔三差五也还是可以寻求一两次性服务,不是宾馆饭店,就在她的家,跃层楼上,豪华卧室。她家,市郊那一带幽静的商品房住宅楼,据说,是有名的“富婆”居住地带。傍晚,深夜,或者黎明,豪华轿车载着类似于面首的“野鸭”漫天飞……更令人惊奇的隐私是,她已经三次做了某某紧缩术。有一次,是在送她女儿到澳大利亚上学,在外国人办的医院里做的。要花时间来做这一切,她的商场连锁店,副总、部门经理、办公室主任、领班,全是女人,可能当初学的哲学还管用,她把手下各部门指挥得井井有条,才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来照顾自己。真是太难为她了,那些辛苦地为自己创造着幸福的女人,在自己身上花的本钱真大。
请梓茕喝茶,在腥味浓浓的包间里,她说着说着就哭了:
“我想找一个真爱我的男人……”
他们望着茶几上的康乃馨,沉默了很久。之后,大家相视一笑,爽朗声中,都亮出了各自心底里深埋的苦味,有顷,才接上话头。
“过去,”她说,“我给他们卖命地干,要什么没什么,如今,我为自己干,干什么成什么,要什么有什么。”
“真那么好?”梓茕说,“你想干并且干成了的这一切,还不是因为党的政策好?你怎么得了好处还骂娘?”
她似乎十分气愤,“你的话怎么和宣传纸上写的一字不差?共产党的主张再好,具体到某人某事……好多地方就走了样!你想,和我打交道的,工商、税务、卫生、稽查、还有公安,他们哪一个不应执行党的政策?包括城管,扫街道的,管厕所收费的,有些人简直像土匪!你不请他吃饭,送红包,请他们唱歌洗桑拿,睡小姐,你在他们地盘上的生意做得了么?”
“现在的生意,都这么……用女人来做?”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处’?处女的处!想来,对女人,你不会是新手了吧?你去问问街上,就连摆水果摊的,他们每年得花了多少钱,请工商税务城管洗脚桑拿睡小姐?”
梓茕张着嘴,面部肌肉在痉挛……
“要睡,就让他们一个个都睡去吧。我想,我该走了。”
梓茕淡淡地说。并在心底里暗暗发誓,从此以后,不再结交任何一个经商,尤其是这样的经这种商的朋友。
梓茕忘了告诉她,这一切,和我们的党本身无关。他们是不是党的一分子,还很难说。掌握不住自己身子的人,或以身子来求生活的人,从古至今有之。再说,脱开身子睡觉的时候,哪些人——人都不知跑到那儿去了……亏她还学过党史,学过哲学,看问题就不能目光远一点?那些人性深处的丑恶,千百年来就是困扰着人类自身搏斗的主题,怎么好把这种根深蒂固的人性顽疾与劣根,简单地归结给某一政党?它们有什么资格代表某某党?不过,如果我们的党还代表社会历史发展前进方向的话,她绝不可能不帮助她的人民进行匡扶正义战胜邪恶的灵魂搏斗。因为只有伟大高尚的灵魂,才是推动社会向前发展的历史驱动器和心灵
发动机。回望上一个世纪,
国民党的败,共产党的胜,都不仅仅因为他们的党内有那么几个好人或者坏人,好人坏人的评判,承担不起如此厚重的历史底蕴,而是,支撑这些“好人”“坏人”背后的此时彼时又与时俱进的精神文化内涵。文化上的胜利,如旭日东升,霞光万道,可继往又开来。文化上的失败,亦即精神的溃烂,心灵的腐朽,则如蝼蚁溃堤,一泻千里,扶不起来也止不住。……这些,该谁来考察该谁来说?怎么考察怎么说?说给谁听?显然,梓茕想,我和女老板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们是俗人,俗人不可能思考那么高深的形而上学和历史辩证。
不过,还把不把小岑姑娘介绍到她的商场去打工?这个现实而庸俗的问题,得好好考虑。
那年站台
“我的妈妈咦,嘻嘻,还没有起床?”
那位大约才十六七岁,也许已在北方那座堆满霜雪的城市饭馆面馆歌舞厅发廊打工的女孩,躺在火车上铺娇滴滴地打着手机。
“我想吃肉,吃大块的,炖得很烂很烂的肉,妈妈呀,把肉炖好,放进
冰箱,我想吃肉,很烂很烂的肉。”
这就是那对一路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少女。一袭白色连衣裙,一头柔顺飘逸的马尾辫,一对轻盈灵动的小天鹅,说话声音又急又快,非常好听,谈着她们读书的学校和考试作弊,抽烟打架喝酒挨处分,班主任的怒骂和各自结交的多个男友。
她们不会超过十七岁,但她们的脸,她们的胸,她们翻身睡着的臀和腿,告诉我,看来比她们实际年龄大得多。
“你现在究竟还和哪个同学好?”
椭圆脸姑娘,偷偷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那本《山中笔记》放进花花绿绿的旅行包。
“这些不要说,不要说。”
虽然卧蚕眼姑娘的无名指上戴着廉价的戒指,但她肯定没有结婚,现在这个世界上,现在谁能说清结婚的准确含义?姑娘叽叽喳喳一路说笑。黄昏。黎明。一个还没有完全到来的黎明,火车缓缓驶进这个城市的某个站台,那停泊着浓浓感情的站台。团聚与离别,欢乐与哀伤。打工归来的姑娘,行李实在太重太重。她们喜笑颜开地叫了卧铺对面的男人,一个精干的胖胖的小伙子给她们扛行李。姑娘小伙交流得十分融洽十分快乐。圆脸姑娘说,“明天,我得到我原来的学校去一趟,据说,给我补的初中文凭快拿到手了。”
“傻冒,”卧蚕眼姑娘立即抢白她,“初中文凭拿来干嘛?有了钱,硕士博士,中国的,外国的,我都可以买一个。我想回去好好睡一觉,下午找刘三妹上网玩游戏机。”
她们的生活,她们的生活啊!每个人都有一片如梦一般美丽的天空,那一片晴朗的天空,是上帝的赐予。
小伙子腰上的手机响起来。他连忙取下手机,用软绵绵的声音和他情人什么的联系。
“到了到了,马上就到了,你现在在哪儿?……再见再见,等我等我。”
“亲一个,亲一个。”
两个姑娘用银铃般的嗓音,和小伙子开着露骨的性玩笑。小伙子,扛着她们的背包,慢慢走向车厢门口。难道他们不也快乐舒畅?梓茕背着简易旅行包,尾随她们,向车门走去。清秀的卧蚕眼姑娘摇晃着好看的步子,手牵着圆脸姑娘,像跳着迷人的舞蹈跳下车,梓茕紧跟在她们的身后,站在车窗前。车门下,一位胖胖的说不上富裕也看不出贫穷的普通妇女,看了一眼她的女儿,又向走在她女儿背后的梓茕,投来警惕的目光。
“咦?幺儿吔,你,一个人回来的?”
“唉,妈!不是我一个人,还能有谁?”
说完,像快乐的蝴蝶,扑进母亲的怀抱。梓茕被这幅平常的团聚画面深深感动。他故意瞟了她们母女一眼,梓茕又看到她母亲,她善良热情的母亲,那束警惕的目光。
“妈的,她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梓茕想。
要不,她们就是经常往家里带男孩的姑娘?梓茕低下头。
“我算什么——与汝同行!”
他想以此寄予天下所有女儿和母亲们:
“左右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