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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汉走不多时,便在一个房前停步,向内伸手道:“请你在屋里等一会,有人会来见你。”东莪道:“是谁?”那人道:“见到便知道了,你请进吧。”说罢退开数步,这才转身走了。
东莪在门外站了一会,见身处一个小院之中,屋前一方草地,修剪的平整干净。院角尚有一丛青竹,用小木栅拦在其中。这院内极静,只偶有风声吹过,带动那竹子发出极微的“蔌蔌”声。
东莪等了一会,不见有人来,便向房中迈进。这是一个简朴的书房,南面墙边放着书架,一旁摆有一张樟木书桌,桌上笔墨纸砚样样齐整,朝东的墙上挂有一幅立联。东莪走近细看,只见上有龙飞凤舞四个大字“雄雉与飞”。这四字苍劲有力,用墨浓浊顿挫,却似流露出笔者含有的无尽愤慨不平的心绪。
东莪正看的入神,却听身后有人徐徐道:“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这是诗经之中雄雉一篇,说的是亲人远行久久不归,内心忧悉不安的思念。”
东莪急忙转身回望,却见到书房门边站立着一个中年男子。这人发色隐有白丝,双目直视东莪,面上却有激动神情。他向东莪看了好一会,才慢慢走至她身旁,仰头看那幅字,过了一会,又道:“我将这四字悬挂于此,为的是寄托心中的哀思,可是……”他再转身与东莪对视,双目却渐渐湿润起来:“可是……这隐涩之词对我怀念王上之心……又怎够表达其万一!”
东莪大惊失色,朝他仔细注目却依旧不记得曾经相识。这人面向东莪良久,忽地跪拜下来道:“格格……想不到……竟能在此处见到格格!!”
东莪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这人抬头看她,脸上已满是泪水。东莪定了一定神,伸手相扶道:“你认错人了,我哪是什么格格!”
这人听她这么说,仰头看了她一会,慢慢站起来,向后退开数步又再跪倒道:“卑职七品文职外官常之介拜见和硕东莪格格。”东莪不语,只看着他。
只听他道:“那年格格随王上出京,卑职跟随二等精奇尼哈番、理藩院尚书尼堪大人同在王上随行一侧,有幸得见格格金面,毕生难忘。”
他顿了一顿又道:“多年之前,京中便有风传,说格格……因疾而逝。卑职等一众旧人闻知噩耗,还曾伤痛过一场。可是后来信郡王派人四下寻找,却曾历经敝处。卑职因而得知格格尚于世间。这些年来,卑职也曾尽已之力,寻觅格格的下落。却没料到竟会在这等情形之下遇见格格。”
他抬眼看向东莪,道:“还是卑职的侍书,当年一同见过格格的常立认出了格格,否则卑职便是万死也难咎冒犯之罪。”他转身回望,门外那引东莪前来的大汉,不知何时已在门外跪下,伏首道:“小人方才无理了,请格格制罪。”
东莪见他们真情流露,到此地步,也不能再装胡涂。忙扶起面前的常之介,再去扶常立之时,那常立未等她手伸到,忙向后移身,这才慢慢站起。
东莪道:“我早已不是当年的身份,你们既是我阿玛的旧部,便也是我的长辈,应该是东莪行礼才对。”说罢,便要弯身,那常之介忙上前扶了,道:“格格万不可这样,卑职们可不敢当。”他回头叮嘱常立,引东莪在东首坐下,自己则侧坐在旁。不一会,常立奉上茶点,轻轻关上房门,立在门外。
常之介看向东莪道:“能看到格格平安无恙,王上在天有灵也定是无比欢喜。卑职……”东莪打断他话,说道:“如今东莪无品无阶,实在不敢当得您这般称谓。”
常之介叹道:“在卑职的心里,见到格格便如同得见王上的英容,能在格格面前自称卑职,实在是真心感慨。若是格格不允,也罢……那卑职便不以此自称便是。”东莪见他这么说,便点了点头。
他停了一停又道:“那个……在下是听闻加急公文,知晓这一伙人在堂镇与官兵对抗,致使官兵一死八伤,这才急速追找。后得报他们投住本县,自然大张兵力前去围剿。可万万想不到竟会得遇格格。还是幸得常立曾见过格格,他说起在围战之中,见到一人隐隐相识,仔细认了居然竟是……唉!他眼见格格顽强抵抗之下,生怕有什么闪失。忙喝令制止,一边飞报过来。我因未亲到,竟至格格于险地,现在回想起来,还觉惶恐不安。”他歇了一歇道:“只是……在下却有一句话相劝,不知当不当讲?”东莪忙点了点头。
常之介道:“在下不知格格怎地会与他们同行,好在如今格格已然脱离。在下这就备下车马,格格想去哪里或是愿意在陋下暂住,都悉听格格安排。”
东莪道:“那他们呢?”常之介道:“杀伤官兵,罪名非小。在下在接到公文之时,便已以叛乱之罪上报了。此县离京不远,不多日便会有公文下传,想来是难逃一死的。”
东莪全身一震,道:“不行,我决不能放任不管,他们与我有恩,自我离京日起,倘若不是得遇他们,怕是活不到今天。”当下便将自离京后一路上遇匪,只说是得遇何可梁相救,后随其习武之事说了,只略过盛京一节不提。
第二卷 风雨炼微尘 第五节 脱困(上)
常之介听东莪说完,眼中却又慢慢泛出泪光来,道:“格格受苦了……必是王上在天之灵,一直庇护格格平安成长。”他转头轻轻拭去泪水,东莪也不觉泪湿。
他深思了一会道:“既是如此,在下再去想一个万全之策来。只是……”他转头看看东莪,好似欲言又止。东莪见了他的神情便道:“常大叔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常之介忙摆手道:“唉哟!格格如此称呼,在下可不敢当。”顿了一顿,他又道:“只是心里有一句话,想告之格格。”东莪忙点了点头。
他道:“这些人皆为心怀前明的汉人,他们对大清实有诸多怨恨仇视,所言所行亦皆是忤逆之极。格格与他们同处,总是不甚妥当。想来现在他们尚不知格格的身份,倘若有朝一日,得知了真像……到了那时,不论他们曾与格格有何等情意,只怕……也会起愤恨之心。”东莪听到这话,只觉心底微微发麻,那时常涌现的不安情愫,顿如潮水般又在她心头渐渐泛滥开来。
只听常之介缓缓言道:“况且依在下之见,这伙人只徙具一身武艺,事实上却只是一伙胸无谋略的乌合之众罢了。他们在堂县大闹官衙,居然不知讳避,一路扬长招摇,仍在大路直行。到了这里,也不知视察情势,这许多人全都住到一处客栈之中,若不是存心挑衅官府,那便当真是无知至极了。”
东莪听他细细分析,确是入情入理,不由得微微点头。
常之介又道:“如今虽仍有各处战况此起彼伏,但天下之势,唉,那却是决不会动摇变换的了。单看这些只知挥扬匹夫之勇的汉人,便可知战火再烈,也决不能再有什么作为。”他叹了口气,转向东莪道:“格格,你应当尽早从他们之中脱离。在下心想王上若在天临看,也一定是别无它念,唯愿格格能平安度过此生而已。”东莪轻轻点头。
常之介站起身来,在房中踱步了一会,说道:“既然格格要报恩,我一定会想一个好法子出来。不让格格为难。”他在屋内来回踱了几趟,忽然想起一事,停在东莪面前道:“信郡王自格格离京以来,久寻不获,还大病了一场。格格,你看要不要在下将这喜讯传给他,也好叫他放心。”
东莪惊道:“多尼哥哥病了?病的重么?”
常之介道:“详情我也不尽知,只是听到京城的风声罢了。”东莪想起多尼待自己一向亲厚,当年冒然离京之时,因怕他阻挡,不曾事先告诉。想到竟因此害的他焦急至病,心中顿时很是不安。听常之介这么说,便道:“不用了,我放心不下,这里离京城不远,还是自己去看望他吧。”
常之介听她这么说,面上却流露迟疑之色,朝她脸上注目,又犹豫了片刻才道:“格格,你若是要回京城,在下……倒有一言相劝。”东莪仰头看他,他看看窗外道:“自格格当年离京之日起,便自宫中传出格格病逝之辞。恰才听格格所言,当时离开之时,曾给皇太后与信郡王留有信函,既已道明离别缘由,那……宫中又为何会传出病逝之说!在下心里暗思,觉得这其中怕是有什么忌讳的事!”
他目光在东莪身上略一停顿,又道:“人心难测……依在下愚见,这京城格格不去也罢。就由我代人传信给信郡王便是了。格格你看可好么?”东莪低头深思,过了一会,慢慢点头。常之介便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