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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怒道:“你……”
何叔冷冷道:“他在哪里?”那人却不答话。
何叔猛然提掌朝他胸口一拍而下,只听“嘭”地一声闷响,那人长声惨叫,倒在地上,身子不停抽动,却已无力再爬起来。
却见何叔又再举掌过头,却未落下,只眼望他道:“他在——哪里?”
那人好似不停喘息,良久方道:“可梁……你我总算……结义一场……”
何可梁冷然道:“从前诸般再也休提了。如今,我只是个行尸走肉而已,只望大仇得报,自会一死。哼!结义?倘若你真有半点结义之情,当初便不会骗我离开……”
那人打断他道:“可……可若不是我……你……你也早已死了!”
何可梁笑道:“是吗!那我倒要谢你保我一命!还要谢你留我做这不忠不义之人么?”他忽然仰天长笑,但这笑声却凄惨无比,远远传将出去,竟仿似哭声一般。
那人道:“那,好吧……可梁,今日你杀了我,可放下……报仇之心么?”
何可梁笑声顿熄,喝道:“你以为你是谁?”
那人气息渐弱道:“他也一大把年纪了……你便让他得养终老……”
何可梁大怒道:“得养终老!!!他配么?苍天无眼,才让他活了这些年,要不是你们这帮小喽喽通风报信,一年前,我便已能杀他了……”
那人道:“……可梁……”
何可梁喝道:“再也休提!”猛然一掌拍落,那人一阵剧烈颤动,终于不再动弹。
我与承戟躲藏在草丛之后,只觉身体僵硬,一动也不能动。
那何可梁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久久站立,也是一动不动。
良久,他走到一边,自草丛中拿出一个包袱,他低头用手轻拍包袱上的杂草,背负在身上,忽然目光如电,向我俩藏身之处横扫一眼,却随即转头,像要离开。
我心有余悸,正觉松了口气,却见承戟猛然自长草处站起身子叫道:“等一等。”我吓了一跳,抬头看他,只见他面色苍白,但却目光坚定。我不加思索也一同站立,与他并行,向何可梁走去。
那何可梁慢慢转身看着我俩,目光冷淡,一言不发。
承戟走至他面前,仰头看他了一会,忽然跪下道:“你收了我俩做弟子吧。”我吃了一惊,但也立即明白他的用意,随他一同跪下。
何可梁像是微微一怔,过了一会方道:“我从不收弟子。”说罢便要转身。
却听承戟道:“你连杀俩人,其中还有一人是当朝侍卫,只怕你出不了十里之外。”我心中一惊,却觉他伸手过来握住我手。
何可梁闻言转头看他,缓缓道:“小鬼,你说什么?”
承戟道:“昨夜你在城北与人动武,还说要找到一人,灭他满门,我都听到了。”
何可梁目色渐深,露出闪闪凶光,沉声道:“你跟踪我!”承戟定定看他,不再说话。
何可梁看看我又看看他,忽地一笑道:“我看在你俩救我一次的份上,虽知你们从旁偷看,却想装做不知,饶你们一命……嘿嘿,没想到,你却要送命上来。”
承戟道:“我知道你不会杀我们!”
何可梁长声大笑道:“哦!哈哈哈,我倒想知道……”
承戟一字一顿道:“因为我们有共同的仇人。”何可梁笑声顿止,看着他。
承戟道:“你要找人报仇,我们也是,你要杀的是个满人,我们也是。”那何可梁嘴角微动道:“谁说我找的是一个满人!”
承戟道:“我听你和昨夜那人说起,这人在朝为官,难道不是么?”
何可梁“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承戟道:“我家被满人陷害,全家人都死光了,只有我和妹妹被一个老佣人救逃出来,后来一路流浪才来到盛京。这些年来,我们年岁渐长,可是一直没有遇有机缘,虽然家仇似海,却苦于无力。何叔,我们救你一次,也是缘份,你收了我俩做弟子,一身好武艺也好有传人,不是吗?”
何可梁朝他注目,过了一会,方道:“我从不收弟子,你们刚刚也看见了,我刚杀了当年的结义兄弟。似我这等破釜沉舟、无情无义之人,也不配做人师傅。”
承戟道:“我知道这一定是有你的苦衷,我与妹妹……”他看看我,再道:“一定会为你分担。”
何可梁眼中微微一动,但又随即摇了摇头,不过他眼中的凶光却也消失了。眼见他又要转身,我脱口而出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如愿报仇么?”
他看了看我,却不说话。
我道:“你只有孤身一人,对方却有人为他通信,所以你便寻不获。如此对峙,只怕你找到天边,也无法如愿。”他定睛看我,我又道:“可是,如若有我俩助你,也许事情便能有转机也说不定呀。”
他一言不发,将我俩从头打量,良久道:“你们姓什么?”
承戟道:“我们姓史。”
他又道:“真是兄妹么?”承戟应“是”。
他道:“你家尊是什么名讳?”
承戟看看我,微一沉呤道:“家父是前明将领史可法。”
何可梁全身一震,惊道:“当真?”
承戟轻轻点头道:“不错,清军攻打扬州时,我父为国殉节,我无时无刻不记着这个大仇恨。”说罢已眼眶渐红。
何可梁神色大变,忙伸手将我俩扶起,对承戟注目良久,居然双目含泪,许久才道:“你父亲大义赴死,是咱们汉人的英雄,是真汉子。”
我见承戟面颤情动,不由得也渐渐泪湿,却见他紧紧握住我手,看我的目光中竟满是忧怨。
那何可梁看看我们,长叹道:“没想到你们竟是将门之后,唉!!我既有缘至此,绝不能看由史将军的后人在民间流落。那也说不得了,你们真的愿意跟随我么?”
承戟眼睛一亮,忙擦泪道:“愿意。”
何可梁微微一笑道:“好吧。”我与承戟立即跪下磕了三记响头叫“师傅!”抬头却见他两行泪水正慢慢划落,他喃喃道:“我这数十年来,思及往事,总是怨恨上天。可是今日能得遇忠良之后,原来上天待我,也有恩情。”
他伸手轻拍我俩的肩膀,道:“跟着我有诸般艰苦,能忍么?”我们用力点头。
他大笑道:“好了,我们走吧。”
我看看地上的尸体道:“师傅,那这个……”
他回身一看道:“本来我是不会理会的,就是让他们也尝尝暴尸荒野的下场……不过,今日就破了一次例吧。”
说罢,我们仨人一同将尸体掩埋好,天色已近正午,我与承戟对望一眼,跟在他的身后,大踏步而去……
第二卷 风雨炼微尘 第一节 寻仇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
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奉管弦。”
这是王维的《菩提寺私成口号》。唐朝的“安史之乱”中,诸多官员被安禄山软禁,期间的乐工雷海清殉节不屈,慷慨赴死,王维哀伤其节烈,特作此诗。
此时已是清顺治十二年初春时节,距当日王维在寒光之下对月悲呤,已有几近千年之久。在边远的宁远城中,却有一位白发老翁独立在月光下,这阙诗正是自他口中极轻极轻地低呤出来。
这老翁满面皱纹,双目深陷,脑后一条稀疏的辨子在月色之下闪出盈盈银光。他腰弯背驼手拄拐杖,将脸微微地靠向前,对着天上的明月,微眯双目,许久,只听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身后脚步声响起,一个中年妇人向他慢慢走近,至他的身旁道:“老爷,春寒夜凉,您身子没好,可别再受风寒,还是进屋歇着吧。”
那老翁看了看她,点点头,在她的搀扶下慢慢回屋去了。这边墙头之上,此时却缓缓伸出一个人头来,这人目光闪亮,目视那老翁进到屋里,这才自高墙上向外一跃而下,看看四下无人,便向街那头跑去。
长街上夜阑人静,只有寂寂的几个吃食小摊,在晕黄的烛灯下四散而设。这人自一个面饼摊前跑过,忽又停步,走回到那摊子前道:“给我包两个芝麻饼,可别有葱花的。”
饼摊的小贩忙应了,自摊下拿出一张大沙纸,伸手进炉内摸出两个饼来,仔细包好了递给他。这人接过纸包,伸手捂了一捂忙放进胸前的衣襟里,再拿出两枚铜子给那小贩。那小贩一手接钱,一手将火炉旁的那盏灯往前一拉,看看手上的钱,这才放回袋里去。
火炉旁的灯被他这么一拉,便将光亮照到了那买饼人的脸上。这人面色微黑,眉间英气逼人,一双剑目炯炯有神,原来是个十八岁上下的少年。他伸手摸摸胸口里的饼,脸上露出稚气的笑容。停了一停,他手捂胸襟,转身又大步跑起来。
他在一个巷口转弯至另一条街上,再跑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