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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他将那盏灯放到地上,然后走到废墟之中弯腰下去一会,不停的捡些碎木放在怀中,待得抱满一怀,这才走回放灯的地方,将木碎放在地上。他放下时自然弯腰下去,脸在灯前一晃,随即抬起头来,又走回废墟之中,才拾了几块,却见眼前慢慢走上一个黑衣女子,他吃了一惊,忙直起身来。
却见眼前这黑衣女人身形纤小,头戴一顶垂着黑纱的宽边黑帽,他警觉得朝此人注视,却见她伸手慢慢摘下帽子,露出雪白的脸庞,夜色之中只见她双眼含泪,嘴唇颤抖轻轻唤道:“阿苏!”这人全身发抖,手中的焦木纷纷落在地上,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脸,眼中渐渐闪动起来,缓慢伸手到她面前,僵了许久,却又无声垂下,忽然跪倒在地哽咽道:“格格……”
东莪忙扶他起来,二人对视,都是泪流满面,阿苏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不停的伸袖子一遍又一遍的擦着眼睛,东莪泣道:“真的是我……是东莪回来了,阿苏!”他这才用力点头,伸手想去拉她,又收回手去在自己身上擦拭了几下,立时回身去拿灯笼,捡的木碎也不要了,伸手前指道:“格格……你……你小心些,跟我走吧……这里……这里不能长久呆着……”东莪也立刻回头牵马,跟着他一路出了这片密林,却往另一头的山路中进去,走了好一阵子,绕过无数田埂与小树林,这才见到眼前一座极小的茅屋,阿苏在屋前帮东莪栓好马,引她入内,道:“这地方脏,格格当心些!”
东莪答应着低头进去,却见屋里极为简陋,只有一张小床与桌子,靠南的土墙上尚垂着帘子,里面还有一屋。阿苏又流下泪来,看看东莪道:“这里,有一个人一直等着……想见格格你……最后一面……总算……”东莪见他的神情,急道:“是谁?是阵济他们吗?”却不料阿苏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掩面泣不成声,好不容易才道:“不……是,是……”说着,他轻掀帘子,向东莪示意。
东莪毫无犹疑,立时跟着他进入小屋里,却见这屋内空气十分混浊,扑面一股恶臭。屋内并未点灯,因而她便在门边站立,身后阿苏拿了一支小蜡烛进来,放在一旁桌上。
微光摇曳之下,只见床上背外朝内睡着一人,身形纤细,阿苏上前轻拍此人背部,轻声道:“快……快醒过来,格格她,来了……格格来了!!”
东莪上前一步,只见此人闻言却没有动弹,停了好一会,才道:“你说……谁?”这声音极轻极弱,可是听在东莪耳中却顿时令她全身剧震,她迈步上前伏身到床上伸手轻推,这人身体极轻,经她一碰,立时转过身来。东莪与此人对视,看到她的面孔,却惊骇的退后数步。
只听这人喃喃道:“阿苏……你说谁来了?”这声音嘶哑之中带着无法言传的苦楚与恨意,脸上没有一块地方看得见肌肤之色,一个个大小不一凹凸不平的水泡之中,到处都在往外冒着青黄色的浓浆。而那一双曾经透露着冷光寒色的双眸,已经烂成了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正往外淌着黄水……
这是阿提!赫兰阿提!!!
第八节 往事(上)
东莪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此处遇见阿提,虽然她也曾经想过,回京路上或是在他乡时,是不是有可能会遇上她,可是,她从未想到阿提居然还在北京,这里本是她最不应该留下的地方呀!东莪回忆起皇太后当年的神情,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却见阿提听了阿苏的话,用尽全力将头扭过来茫然地向前试探,颤声道:“是格格吗?真的是你吗?”东莪上前握住她手道:“阿提,是我!你……你怎么还没有离开这里呢?”阿提骨瘦如柴的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泣道:“格格,想不到真的可以见你一面再死,我……我……”说着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东莪望着她惨不忍睹的面容,泪水涔涔而下。
身旁阿苏拭泪道:“我,我先去弄点药给阿提敷上,格格,您先歇着。”东莪向他点头,目送他掀帘走出,才回身对阿提道:“怎么这样了,不是有药能克着的吗?”阿提脸露凄凉笑容,道:“没用了,什么药也没有用,因为我的心里……有更大的毒埋着,日夜腐蚀,如今……得以再见格格一面,什么毒也奈何不了我,再也不会让我受苦了!格格,阿提苦苦等候,能见到你,这已然是上天在我死之前给我的最大恩惠了。”
东莪摇头道:“别这么想,我能帮你,一定能的,这些年……这些年我学了好多东西呢……阿提,你千万不要放弃,我,一定想出法子来救你!”她慌乱的一句接着一句说出这些话来,心中却明白阿提的这种情形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了。不由得悲众中来,轻轻抽泣。却见阿提脸现微笑道:“有格格这样为我想,对我这么说。我已经很知足了!真的,我不怕死。况且死了,可以见到姐姐、见到泰……泰尔奇!比孤单单地活在世上强的多!”东莪见她独自一人,已经隐隐约约感到泰尔奇凶多吉少,可是听她这般说出来,还是微微一怔。
却见阿提微微欠身。想要坐起来,东莪忙上前相扶,她全力以就,却没料到阿提的身子轻地如孩子一样,她心中一痛,想到她这些年为毒物折磨,早就已经到了灯尽油枯地地步了。阿提初见她时的激动慢慢退却,坐定之后,陷入了沉思之中。东莪拿椅子坐到她身前,伸手握住她手轻轻抚摸,也是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阿苏掀帘进来,拿了一些黑色地粉沫涂在阿提脸上。。。她一动不动任由他涂抹。一些碎沫落下来,掉在东莪的手背上。她伸手轻轻一捏,这些碎沫立时成粉,东莪心中一动,将手放在鼻中一闻,顿时叫道:“这个不能涂!!”说罢就要去拉阿苏的手。
却没料阿提漠然道:“我们知道,这是有毒的!”阿苏双目含泪,点了点头,手中却不停止,直到将一碗黑沫全涂到她脸上,这才退开步。东莪向阿提脸上细看,这些粉沫居然能抑制水泡的溃烂,使其收缩,过了一会,渐渐地,那些脓汁越来越少,终于不再往下滴。东莪瞠目结舌,想了好一会,才道:“这是以毒功毒吗?”阿苏在旁轻轻点头。
东莪回想片刻道:“这些……难道就是阿苏你……你在宅子那里捡地焦木?”阿苏哽咽点头,东莪目露惊恐神色:“这么说,这么说,并不是一场大火?而是……”阿苏泪流满面,再也忍耐不住,匆忙掩面出屋去了。
她心中惊疑不定,却听阿提声音沉稳道:“我知道格格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会一一告诉你的,”她轻轻叹息,道:“自从那年与格格分别,我们也知格格此去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因而也不敢再在原地逗留,匆匆地离开京城,往北去了。可是在盛京呆了一年,我,我却一心想着要回来报仇,不管泰尔奇他,如何相劝,我,一定要,回来报仇!”她越说越慢,最后这几字几乎一字一顿,却充满了悔意,东莪听在耳中,更觉伤恸之极。
“我要回来,一定要……回来,可……却送了他的性命……他也是从科尔沁出来的,一直想,回去,就算我烂成个瞎子,他也不嫌弃,只要我,跟他回去……”东莪垂首坐在一旁,泪水纷纷滴落在衣裙上,这些话几乎是在代她说出的一般,她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高大的男子来,她紧紧握住阿提的手,头也越垂越低。
却听阿提徐徐道:“可是最后还是我赢了……他答应跟我回来,他总是这样,什么都让我……”她的脸上现出恍惚地笑容,却比痛哭更加让人心碎“我们又回到了京城,看到原来的房子几乎没有变化,就以为……以为一切没有自己猜测的那么不堪!我们决定去行刺,因为正好那年和硕襄亲王博穆博果尔逝……”东莪浑身巨震,立即打断道:“谁?博果尔他……”
“他死了,死了很多年了,”阿提声音冰冷,东莪惊愕许久,轻声道:“他,是病逝地吗?”想那博果尔正值大好年华,定然是因病而终,可是她的这个想法还未来地及在脑中停留,就被阿提地话打碎了“不,据说他是打猎时失足而死,更有人说他是自杀,可是……可是我们潜入博果尔的府里准备行刺太后时,却听到襄亲王地亲娘懿太妃发疯一样号叫,说是……皇帝杀了他……”东莪目瞪口呆,全身僵硬,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听阿提道:“当时我和泰尔奇好不容易混进襄亲王府里,以襄亲王的尊贵身份,皇帝和太后,总有一个一定会亲临哀悼,因而我们躲在内室里。太妃一直对太后冷言冷语,太后开始还忍着,后来也……她发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