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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喘口气,“你这个贱人,蛇蝎一样,谁沾上你谁倒霉,如果你不碰文思,文思到现在还是好好的。”
他把所有的话反过来说,黑的说成白,白的说成黑,却又自以为再正确没有。是世人对他不起,不是他亏欠世人。
他疯了。
我心内闪过一丝恐惧。他早已疯了。
我颤声说:“滕海圻,一切还不太迟,放过文思,也放过你自己,世人哪有你这样的笨人,自身跳进粪窖,希望溅起的污物能飞溅到你的敌人身上?最终污秽的是你。”
“我不管,我要与他同归于尽。”他大叫。
“他不会与你同归于尽,无论如何,我会与他在一起。”
“那么叫他等着在小报上看照片吧。”滕海圻说。
“滕海圻,不要伤害他。”我说。
“只要他回到我身边,我永远不会公布这项秘密。”
“你为什么不承认事实?他不再爱你,滕海圻,你这所作所为,跟一个妒忌的疯妇有什么分别?”
他忽然扑上来,抓住我的咽喉,“我恨你。我恨你!”
我没料到他会失却神智,一时间避不开,他力大无穷,双手渐渐收紧。
我渐渐闭气,耳膜嗡嗡响,心内一片宁静,听见自己喉头发出咯咯的响声。
我两只手乱抓乱舞,完了,这次我完了。
刚在紧急关头,忽然听见有人喝道,“放开她,再不放,我要不客气了。”
我喉头一松,我萎靡地倒在地上。
我想张口说话,已经不能够,只可以发出哑哑声,又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但我听到左淑东的声音。
“你连她都不放过?这么多年,你叫一个少女活在阴影中,到今日还不放过她?”
原来她是同情我的,我靠在墙角,原来这世上还有同情我的人。
滕海圻没有出声。
我睁开眼睛。我明白为什么滕没有声音。
左淑东手中握着一管枪,她的食指紧紧扣在机关上。
“不,”我伸出手,“不——”但是发不出句子。
我想说:一切都要付出代价,别别,千万别轻率。
我挣扎着爬起来。
只听得左淑东叫:“坐过去,坐到远远的!”
滕海圻走到床角去坐下。
“把锁匙扔过来!”她继而说,“别以为我不会开枪,别以为你才是唯一一无所有的人。”左淑东声音中的怨恨与他不相伯仲,“你利用我,你用我的钱,用我的身体。你给我一个幻觉,使我以为苦尽甘来……”她说。
“你连最低限度的尊严都不给我,你连世上我唯一爱的人都要害死——”左淑东越说越激动,手指不知什么时候会得扣动机括。
她一个字一个字似吐钉子似的自牙齿缝之间迸出控诉,恨,全是恨,恨得筋疲力尽,恨得全身燃烧起来,化为灰烬,恨得巴不得扑向前去,抽敌人的筋,剥敌人的皮,而最可怜的是,曾经一度,敌人与敌人是相爱的。
第九章
我在地上爬动。
多亏她来救我,我扑出门口,左淑东持枪,一直往后退,等我们两人出了门口,她将门紧紧关上,立刻上锁。
我站起来。
左淑东问我:“你怎么样?”
我疲乏地用手护住喉部,“我——”
“你怎么会跟他见面?”她拉着我匆匆下楼。
我仍然发不出声来。
“向他讨回证据?你别想,这只有助长他的气焰。”左淑东悲哀地说,“必要时,我只有杀死他!”
我恐惧地摇头,“不——”
她拉我上她的车,风驰电掣地开出去。
她把车一直驶到郊外,停住。
她问我:“你不是要到美洲去?是不是对文思仍有爱念?”
我只得点点头。
“等文思好起来,我助你们两远走高飞。”
我叹口气。
“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仍是你表妹家?”
我又点点头。
“我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这事交在我手中,我会摆平。”她说得很有把握,很冷静。
我拉住她的手,眼中尽是询问。
“我怎么查清你与滕海圻的事?出来走的人只要打听一下,不难知道。滕海圻在商场上无法立足,才会看上我的钱,与我结婚后,他一直有沦落感,他看不起我,践踏我。”
我的眼光转向窗外。
我们这一堆人,前世不知有什么夙怨,今生今世,又撞在一起,上演这样一出曲折离奇的好戏。
“我会同你联络,文思路为好转,就把他接回家中,你不必到医院看他。”
我死里逃生,最后一丝勇气也烟消云散,只得点头。
左淑东把我送回家。
姬娜骇然取镜子过来我瞧。我脖子青紫色一条条,有几个指印,清晰地现在皮肤上。
“你死不打紧,我问你父母怎么办?”姬娜说。
我眼前发黑,像是无数蚊蝇齐齐飞舞,终于晕过去。
醒时母亲在床头哭泣。
阿张陪着姬娜,一声不响坐在沙发上。
母亲见我醒来,便停止流泪,喂我吃药。
这样子她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到最后上来看我的是文思,他倒比我先痊愈,也比我更若无其事。
他说:“我搬了家,搬在乡下。”尽讲些无关重要的事。
我点点头。
他递给我看一张报纸,上面用显著的字标着:“左文恩等荣获十大最有成就奖。”
“咦——”我奇怪。他从来没有与我提过这件事。
他说:“是成衣商会提的名。”
我说:“你彷佛不大相信这件事似的。”
“要是你相信去年选出来的美后是全香港最标致的适龄女性,那么你也不妨相信这个奖。”
“无异这是一项荣誉。”
“是的。”他淡淡然。
他一直淡淡的,对一切成就都没表示诧异。
“有没有回公司?很久没回去了吧?”
“店上轨道,不是要我盯着才有生意。”
说来说去,不到正题。
终于他问:“你原谅我?”
“没有什么要原谅的,”我由衷地说,“这是个人自由的选择,并不妨碍他人,绝不算错,既然无错,何必旁人原谅。”
“你的量度真了不起。”他苦笑,“但是这并不代表你会嫁我。我还是不要太痴心妄想。”
叫我怎么回答?“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我顾左右而言他。
他没有大方地递出手来。
“这些日子我与姐姐很接近,我们之间产生前所未有的了解,患难把我们拉近。”文思说。
我点点头,说道:“每一朵乌云都镶有银边。”
我们沉默。
他握住我的手,贴在他的面孔上,很久才放下。
我终于问:“他有没有继续逼害你?”
他抬起眼睛,看向远方。“我已多次打算报警。”
“如果将他落案,对你影响至大。”
“我不在乎。在鬼门关里兜过圈子回来,我觉得只要能够晒到太阳就是幸福。这一切总会过去,我总会摆脱他,我可以结束这里的一切,到外国去买一个小农场做农夫。”
我被他说得笑出来。
“但是姐姐仍然与他在谈判。你知道,这些日子她节聚不少,她愿意拿出一切来换回证据。”
我吃惊,“那滕海圻要发财了,数辆豪华车子,三层以上的住宅与别墅,七爿店,还有无数珠宝证券以及现款。他这下半辈子可以到海外做寓公了。”
“到今日我才发觉,姐姐是这样地爱护我。”文思的眼睛湿润。
“滕海圻愿意吗?”我追问一句。
“他不愿意。”
这倒出乎意表,“他不会不肯的。”
“这次你猜错。”文思用双手捧着头,“他似抓到老鼠的猫,要好好地戏弄,把玩,以泄他心头之恨。”
“那你应该同他说明,你会不顾一切同警方坦白,大不了是闹得全世界知道,大不了没有资格去领十大成就奖,我最恨人恐吓我要挟我,‘如果你不……我就……’没完没了,谁知道他印了多少个拷贝,总不能一辈子受他胁持。”
“我会同他说。”文思面孔有点惨白。
我叹口气。
“但是姐姐认为事情不是全无挽回的,我们两人挣扎二十多年才有今日,她的心情我可以了解,放下这一切到别处去,凡事都要从头开始,她实在劳累……”
“文思,希望事情有个好结果。”
“你姐姐已经搬离滕家了吧,抑或一直都不是滕家,而是左宅?”
我换个题目,“有没有见朋友?小杨是那么可爱的人。”
第一次见小杨就知道他是那一类人,但左文思,他完全不像。
“韵娜,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们会不会有机会结合?”
我抬抬头,说:“我不知道。”
一切看当时有多需要结婚。
真正渴望结婚的话,驴头人身也可以当理想对象。不想结婚时,嫁入皇室还嫌没有人身自由。
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