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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谁?”
“你的男朋友。”她说,“他说他立刻来。”
我接过话筒,“喂?”
“文思。”
“啊你。”我声音放缓。
“我立刻来。”
“好。”我们之间已经不必多说无谓的话。
我用手紧紧捂住面孔,文思抵达时过来拉开我的手。
我叹口气,“世界沉沦而无能力救亡,是否应笑着下地狱?”
他说:“哪儿有这么严重,他很快会恢复健康,他心爱的'奇書網整理提供'女儿在他身边,好过任何强心针,快别丧着面孔。”
“我们现在做什么?”
“出去散步,来。”我们一直走,他握着我的手,我把我们两个人的手都放在同一只大衣口袋中,经过酒馆,进去喝一杯啤酒,有他在身边,心情好得多。他一直抚摸我腕上的疤痕,这疤痕仍然凸起来,粉紫红色,像一种厚嘴唇女人的大嘴般,很丑陋。
文思轻轻说:“整容师可以把它磨平。”
我微笑,觉得没这种必要。“往后再说吧。”
“现在完全痊愈了?”他仍不放心,“按下去不痛?”
我白他一眼,他讪讪地笑。
到此为止,我仍然不知如何向他提出订婚之事,也许我应该到卡地亚去买一只小而精致的指环,带着香槟上他家去,向他跪下求婚。
我嘴角露出笑意。
“你在想什么?”他好奇地问。
“我要回去了,免得妈妈找我。”我握一下他的手。
母亲当夜让我辞工,因家里需要我。
我同姬娜说:“我本来是唯一超过二十六岁而仍然同父母住的人,也是唯一没有职业的女人。”
“别沮丧。”
“做得好好的又要辞工,一辈子不用想有一份理想的职业,青春美已经一去不再,工作美又没能培养起来,再过几年,活脱脱是个阿巴桑。”
姬娜笑,“有左文思在,你将会是城里最美的阿巴桑。”
“你没心肝,我爹病在医院,你还有劲说笑。”
“医生说他没事了,他也决定正式退休,还担什么心。”
“咱们家打七年前便开始走下坡,都是我不好。”
“怎么能算你的错。”姬娜不以为然。
“如果我不去惹滕海圻,”我忍不住说,“父亲怎么会跟他拆伙?毕生的积蓄就在那次投资身上,生意一结束,立刻衰败下去,给滕乘乱取利。打那个时候,他就意兴阑珊,当然只为了我。”
姬娜说:“别再自怨自艾,过去的事是过去的事。”
我的仇恨忽然又燃烧起来,“我后悔没有杀死他,我后悔没有下死力!”我歇斯底里地叫起来。
姬娜忍不住给我一个耳光,她厉声说:“够了。”
我掩住面孔,颓然倒在床上,痛哭起来。
“不要再内疚,给自己一个重生机会。”姬娜安慰我。
我握紧拳头,七年来时时刻刻要丢下的往事,又慢慢呈现在眼前,在双亲面前,我再也没有隐瞒。
姬娜拉住我,“不要叫我害怕,韵娜,不要叫我害怕。”
我蜷缩在被窝里发呆。
司机向小老板说明辞职理由。
他很讶异兼失望,还有点不高兴。他怀疑我要结婚,只不过不告诉他。
我们商量很久,他决定给我为期三个月的无薪假期,我就那样收拾包袱离开,神情非常黯淡。
我站在路边等老莫来接我。
“韵娜。”有一只手搭在我肩上。
那声音,我做了鬼都认得,我伸手打掉那只手。
“你在帮曹某做事?”他微笑地问,“真委屈了你。”
“滕海圻,走开!”
“韵娜,你那臭脾气绝不改。”
我别转面孔,不去看他,心里只希望老莫快来,这老货,养他千日,一日都用不着。
“我记得我同你说过,不准你连名带姓地叫我,怎么又忘了?”
我不回答,眼睛直视。
“在等谁,左文思?”
我猛地一震,随即心如槁灰,他不放过我,我早就该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他什么都知道。
“左文思与纽约来的买办谈正经事,你等的恐怕不会是他吧。”他悠然地说。
这时老莫已驾着车子驶近。
我忍不住转身问:“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微笑。
老莫把车停在我跟前,下来替我把大包小包取进车厢。
“你不想知道关于左文思的事?”他问我。
我左脚已经踏上车子。
“左文思是我的小舅子,你难道不晓得?”
我如五雷轰顶,右脚再也动弹不得。
“你说什么?”我直勾勾地看着他。
“左淑东是我的妻子,左文思自然是我的舅爷。你身上穿的鲸皮,由他设计,但是料子、却由我进口,韵娜,世界真正细小,是不是?”
他如一只老猫攫到老鼠,得意之情,由心中放射出来,英俊的面孔上隐隐透着狰狞,嘴角的笑意冷酷无情。
我不能就这样倒下去来满足他。
我淡然地说:“我与左文思,只不过是普通朋友。”
这下子轮到他诧异了,“你不怕我将你的过去,告诉他?”
“去说吧,”我看他一眼,“叫人写出来,发到小报上去,出一本书,我给你一张彩照做封面。”
我钻进车子里,我关上门,老莫将车开走。
我紧闭着嘴,非常苍白。
我不能就此倒下来。
失去左文思不要紧,我有的是将来,天下有的是男人,但这一仗却不能输。
原来左淑东是他的妻子,他又结婚了。
淑东!我怎么没想到,两夫妻名字中各拆一字出来做店招牌,原是最普通的事。
我相信他说的属实,文思确是他的妻舅。
我无言,茫然看出车窗外。
看来与左文思这一段,不得不告一段落。
我疲倦得闭上眼睛,靠在车座垫上。
“小姐,到了。”
“嗯?”我睁开眼睛。
老莫说:“小姐,到家了。”
“啊。”我叹口气。
“小姐,老爷的病又不碍事,你也别太担心了。”老莫关心地说。
我苦笑着拍拍他的肩膊。母亲在平台上等我。
母亲问我:“文思呢?怎么这一两日不见他的人?”
我说:“妈,我并不需要一个男人来为我扬眉吐气,巩固地位,有没有文思都一样。”
她的面色大变,“什么?你们闹翻了?天呀,前两天还说订婚呢。”
我刚想解释,文思在我身后出现,叫声伯母。
妈妈松口气,“原来是同我开玩笑,文思,你们如果订婚,至少要在报上刊登一则消息,告诸亲友。”
我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好尴尬地笑。
妈妈又叹道:“千万别争意气吵架,要相敬如宾啊。”她说完便回房子去。
文思狂喜:“订婚?我们要订婚吗?怎么我不知道?”
剩下窘得要命的我,手足无措。
“你跟伯母坦白了?”文思按着我的肩膀,“看样子我也得跟家人说一声。”
我说:“父亲病着,编来安慰他的。”
“什么?”他失望,“你这小子。”
我难过地看着他。明白之后,只怕送给他他都不要我,这次他受的打击,应要比我大,可怜的文思。不过如果他甘心信取他姐夫的废话。那也是活该。
“今日你比往日都消沉。”他说。
我同自己说:我为父亲的病回来,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我牵牵嘴角:“心脏病是最无情的。”
我忽然想起来,第一次与文思在街头邂逅,是在瞥见滕海圻之后,可见他们确是结伴而行。
我长长吁出一口气。
文思捉紧我手,“你为何叹息?告诉我,我们都快订婚了,你有什么心事不能对我说?”
我哗然,“订婚?才三个月就订婚?你回家想想清楚,你并不认识我。”
明天,明天他就知道,滕海圻今夜会对他说出我的过去。
我恻然,恋恋不舍注视他的面孔,心内愀然不
我与他在客厅对坐,有话说不得,这像什么?像楼台会,最后一次见面,没有终结的感情。
妈妈叹口气,坐在我们中间,看看女儿,又看看她心目中的快婿,愁眉百结之中露出一丝笑容。
“星期几宣布订婚?”妈妈问他。
文思说:“明天或后天都可以——”他愿意进一步讨论。
我插嘴:“妈妈,我们改天再谈。”
“怕什么,怕难为情?别傻。”妈妈说。
文思说:“我家中只有姐姐,很简单,只需通知她一声就是,我同她也不很接近。”
“啊,”母亲很宽心,“韵娜这孩子,有点外国人脾气,将来你要多多迁就她——”
“妈妈。”我心乱如麻地站起来。
“你怎么了?”母亲愕然抬起头来。
“你们两个仿佛在商量买卖一件货物似的,”我抱怨,“有说有笑,君子风度得很呢,也不想想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