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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还是继续留在城里?”在只有几条流浪狗的大街上走了一会儿,他才想起问。
“出城。”纪十摸了摸怀里小狗温暖的身体。她不打算再见梅六,自然连奚言少华和“小汤圆”也不用再见,他们到了女儿楼的据点,有她的暗示,在梅六出现前想离开是不大可能了。
“你准备去哪里?”子万问。想到那日试探性的邀请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他就怄得不怄得了。但是其实连他自己也拿不准,当时若她答应了,他会不会又像以前那样视其为蛇蝎亟欲摆脱。
纪十没回答,让他又是一阵郁怒,偏偏还不好发作。直到出了城,她招呼也不打,掉头就走,他忍无可忍,终于爆发。
“站住!你去哪里?”
“关你什么事?”看到当在面前,一副不说清楚休想离开的子万,纪十冷笑。她已经不耐烦再陪他虚情假意地你来我往了。
子万怔住,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让他有瞬间的失措,但他毕竟也是见惯风浪的人,转眼便恢复正常,只是说话的声音低沉了几分。
“你别忘了,刚才若非我,你已经没命站在这儿了。”他并不是想挟恩以报,只是看不惯她这种视他为路人的样子。
纪十笑了起来,但却是冷笑,没了一惯的甜美烂漫,显得残酷而心寒。
“你愿意救那是你的事,我没求过你,别指望我报恩。”从头至尾,她没开口求过他一句,哪怕是出城,也是他问的。
子万语窒,一股无法言语的滋味浮上心头,像是寒心,像是怒,又像是痛,他分辨不出来,也是从来没有过的。让他怔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
纪十没去看他,他既然挡在前面,她便走另一方就是。这路四通八达,她就不信他能将所有路都堵住。然而她没走两步,就觉得脖颈处被戳了下,眼前一黑,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接住她的身体,子万有些茫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脑子尚未想清楚,身体已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低头,看向怀里平静的小脸,还有那昏迷之后仍紧紧抱着小狗的手,哪里还有之前的冷漠。他着魔一般伸出手想要摸上去,却在中途时又硬生生止住,转而将她打横抱起,往自己早就雇好的船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像有点感觉了。
第三十九章 (5)
子万是在坐船走出几十里后又折转回去的。
事实上,在护送纪十他们上路之后,他便一直感觉到到有人监视,只是对方一直不出手,而他也不认为自己能一直陪着纪十,所以才想出这个引蛇出洞的办法,打算帮她解决了麻烦,一劳永逸。然而回来时,发现纪十已有准备,显然她早已知道会有人要她的命,却由始至终不曾对他透露过一点口风,更不曾开口求助,那一瞬间他气得头脑发懵,几乎是掉头就走。
好在很快就清醒过来,再回来时,那些人已经开始搜院子。看到纪十从假山下面钻出来,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他才知道要她命的竟然是那个曾尊她为少主的地方。他无法说清心中是什么感受,也没时间让他去慢慢弄明白。他对那些人下了定身蛊,否则必免不了一场恶战。对于他来说,能不和人打架,还是不打的好。
纪十醒来,发现身下摇摇晃晃的,头上是篾条编的已被烟熏得发黑的拱形舱顶,脚那头,胖嘟嘟的小黑狗正将碗舔得啪啪响,嘎吱嘎吱的摇橹声从外面传进来。一切都是那么宁静,让她几乎以为十多年的舔血生涯只是一场梦。
伸手探向怀中,小金还在。她安下心来。她想起发生了什么事,原本该很气恼,但是所有的气恼却被眼前的宁静一晃一晃,晃得干净。什么都不想地躺了一会儿,她才起身,漫不经心地逗弄着跑过来咬扯她裙角的小狗,目光却透过半拱形的舱口看出去。
水波荡漾,苍山隐隐,夕阳西下,余晖脉脉,仿佛世上最美之景,最美之时刻都集中在了眼前这乌篷半拱之内。如果她心中没了恨,如果那些人不再像寻臭蝇一样不弃不舍地尾随于她身后,或许她愿卧于这一方小舟上,徜徉江湖度余生。然而,一切只能是如果,而这世上最缺少的就是如果。
将小胖狗抱起来,亲了亲它的鼻子,正逗得它直蹬腿的时候,子万端着一碗鱼汤矮身从舱口钻了进来。
“估摸你这会儿也该醒了。”他微笑着说,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纪十放下小狗,冷冷看着他,心思百转,最终开口时,语气已经平静得听不出有丝毫怒气。“你究竟想做什么?直说。”
“带你回奢香。”子万当真不拐弯抹角。
“我不想去。”纪十觉得可笑,于是就笑了,只是笑中有着说不出的讽刺。
“我不是同你商量。”子万也不恼,淡淡陈述,语中之意不容反驳。
纪十气绝,冷笑两声,“我的事还由不得你决定。”顿了下,又语气古怪地问:“你该不是喜欢上我了吧?”
子万没有立刻否认,纪十已接了下去:“劝你最好不要。我对你已经没兴趣了,现在没有,以后也不可能再有。”
“是吗?”子万没有多说,只将碗递给她:“吃点,你睡了一天了。”
纪十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但不会跟自己肚子过不去,接过碗,倒了些进狗碗,自己才将剩下的喝了。
吃过东西,她跟着子万也到了舱外,晚风拂来,水纹层层。摇橹人在穿过高山深峡时会兴致大发九曲十八转地唱上两句,引来回音袅袅,别有韵味。
纪十坐在船头,看着水流由缓到急,心里暗暗琢磨着若跳下去,生还的几率有几成,逃脱的几率又有几成。
“不要去想不可能的事。”子万的声音在后面懒洋洋地响起。他似乎终于脱离了刚明白自己喜欢上她时的彷徨无措,又变成了什么事都不太放在心上的样子。
纪十僵着背脊没有理他,心里其实已经骂开,她想不到这个男人缠起人来比她犹有过之。想要摆脱他,在这船上,显然是不行的,她还没傻到再一次拿自己的命来搏。
夜晚行船很危险,过了那道峡,船家便捡了处渔村靠了岸。渔村小,没有客栈旅舍,但船家有认识的人家,借到了住的地方。那家腾不出多余的房间,子万便很厚颜无耻地借要看着纪十的名义,两人住了一间房。纪十再能忍,也气得差点头顶冒烟。
打渔的人家总免不了到处都弥漫着一股鱼臭味,即便收拾得干干净净,这味也很难去得了。纪十白日睡了一天,本来就没睡意,加上又对跟子万同房极为不满,这时便觉得这味极难忍受,死活不肯再睡了,自己回了船上。毫无意外的,子万自然也跟了上去。
纪十终于明白,被一个极欲摆脱的人死缠着是什么滋味了,想想当初自己的行径,这时无奈之余也只能叹一声自作孽不可活,却是再也生不起气来。
九月初的时节,天上月亮如眉,星子却异常活泼,撒得满天都是,星河倒映在水中,天与地便似乎浑融为了一体,再难区分。
“去奢香做什么呢,那里又不是我的家。”纪十低语,在这样的环境下,无论什么样的人也没办法再恶声恶气吧。
子万从舱内捞出条毯子裹住她,自己则坐在甲板另一边,背靠着舱壁,抬头看着天上。
“至少那里没有人能要你的命。”他说。这便是他带她回奢香的原因,不是因为那让他头痛的喜欢,更不是因为他想将她束缚住。
“有什么关系呢。”纪十无所谓地笑,语气中是看破的怅然,“身在江湖不就是你杀我,我杀你,这条命早晚是要丢掉的。”这一点她在十岁以前就有了悟了。
子万顿了下,远放的目光回收,落到她身上,心里莫名地有些难受,突然很想抱抱她。当然,事实上他仍稳稳地坐在原地,什么也没做。
“你已经没了武功,所以再算不得江湖人。”想了许久,他才说了这么句话。
纪十没有说话,只是呵呵笑了起来,笑声空洞,却远胜过言语苍白的反驳。她不说,但两人都明白,她就算没了武功,也脱不了这江湖是非。
第四十章 (1)
半夜的时候,云遮了星辰,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一阵秋雨一阵凉。纪十裹着毯子缩在舱内一角,脚边睡着小黑狗,子万在另一边早已睡着了,但是她很清楚,只要她稍有动静,他就能立刻察觉。
纪十实在闹不明白子万在想些什么。以前是避她犹恐不及,如今在她已然放手之后反而纠缠不休,以前他没图过她什么,现在就更不可能了,那么是对她还存着些朋友之义?总不能是突然发现喜欢上她了吧……
想到这,她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