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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槐林道:“快晌午了,可以开席了!”
陈康和应了一声“是”,急急欠身而退。
赵槐林一面拱手道:“兄弟贱辰,深蒙诸位远道而来,使兄弟深为感激,略备水酒,稍表谢意,来,来,大家快请入席了。”
上首一排共有四席,除了那苍髯汉子占一席,还有三席。
大家因苍髯汉子出口狂言,谁也不愿和他同席,因此略为谦虚,就在其他主席,分别坐下。
赵槐林含笑朝苍髯汉子抱抱拳道:“朋友高姓大名,老朽未请教?”
苍髯汉子道:“在下河海客。”
河海客,这名字江湖上从没听说过。
赵槐林道:“朋友一身所学,绝非寻常,不知尊师是哪一位前辈高人?”
河海客忽然肃容道:“家师法号上法下善,乃是方外之人。”
法善,听他口气,还是和尚,武林中也从没有这样一个和尚,但只要看他神色,就不像是信口胡说的了。
这两句话的工夫,只见剥皮猴徐永燮领着一个青衣少女走入厅来。
那青衣少女看去只有十六七岁,生得黛眉如画,星眸如水,一张吹弹碍破的粉脸,白里透红,真像熟透了的水蜜桃,加上苗窕腰肢,当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妞。
徐永燮手上拿着一张桑皮纸,走到赵槐林身前,神色恭敬的道:“回老庄主,这就是小翠的卖身契。”
赵槐林点点头,接到手中。
那青衣少女已经走了上来,单膝一屈,说道:“老庄主呼唤小婢,不知有何吩咐?”
赵槐林道:“小翠,你起来,快去见过这位大侠,他是你爹托他来看你的。”
伸手指指河海客,一面把手中那张桑皮纸的卖身契,也朝河海客递了过去,说道:“朋友请看,这就是张在田亲笔所写她女儿的卖身契了,上面写的清清楚楚,请朋友过目,这就是张在田的女儿张阿花,现在改名小翠,朋友要是不信,就不妨问问她。”
小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拿眼望着河海客,裣衽一礼道:“小婢见过大侠。”
河海客看了卖身契,果然是张在田的亲笔,下面画了押,契上说的清清楚楚,是因客中身患重症,卖女治病。语气之中,对赵府十分感激,和赵槐林说的,完全一样,心中已觉自己此来,事前不曾详为调查,贸然上门问罪,感到太以鲁莽。
再看小翠虽然生得杏眼桃腮,但眉目之间,确有几分和张铁口相似之处,心知不假,当下连忙抬手道:“姑娘请起,你就是张阿花么?”
小翠盈盈起立,点头道:“是,只是小婢现在叫小翠了。”
河海客道:“你到了赵府,就派在书房里,何候赵老庄主,事情不多?”
小翠又点点头道:“小婢只是伺候老庄主,有时候扶着老
庄主在庭前走走,看看盆花,事情一点也不多。”她抬目望望河海客,问道:“大侠是家父请你来看小婢的,不知家父身体可好?”
小翠说起父亲,不觉眼圈一红,缓缓垂下头去。
河海客道:“你爹很好,在下只是途经赣州,受你爹之托,来看看你的,只是你在赵府很好,你爹也就放心了。”
说完,把那张卖身契双手送还赵槐林,一面拱拱手道:“在下误信道听途说,贸然上府,冒渎赵老先生,实感惶恐,在下这里谢罪,还望赵老先生多多悔涵,在下就此告辞。”
说罢,作了个长揖,正待转身离去。
赵槐林忙道:“朋友留步。”
河海窖站停身子,问道:“赵先生还有什么事赐教?”
赵槐林一把抓住河海客胳臂,大笑道:“今天是老朽贱辰,朋友上门当面指摘老朽,足见朗友是位敢作敢当,肝胆相照的血性汉子,当然不会被俗礼所缚。认为当面骂老朽,就不好意思再留下来,这时晌午已过,酒筵已开,朋友如不嫌弃,就该喝老朽一杯水酒再走。”
河梅客点头道:“赵老先生说的也是,在下叨扰了。”
赵槐林连连抬手道:“朋友请。”
河海客也不客气,仍在首席位上生了下来。
赵槐林朝小翠吩咐道:“小翠,这位河海客既是受你爹之托,来看你的,你就陪他一起吃吧!”
小翠欠身道:“这个小婢不敢。”
赵槐林呵呵一笑,叫道:“徐总管,取火种来。”
徐永燮应了声“是”,取了一个火摺子送上。
赵槐林伸手接过,晃着火摺子,取起那张卖身契,点着火烧了起来,直等一张桑皮纸烧成灰烬,才朝小翠笑了笑道:“小翠,从现在起,你就回复叫张阿花了,饭后,你可随这位朋友回到你爹身边去了!”
小翠听的一惊,粉脸变色,扑的一声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老庄主垂察,小婢自问没有过错,求求老庄主开恩,小婢不愿回去,只愿伺候老庄主。”
这就可见赵府对待下人,就像家人一样,不然,哪有不肯回去之理?
赵槐林蔼然笑道:“傻孩子,快快起来,老实说,去年你卖身替父治病,老夫早就怜你一片孝心,原想让你和爹一起回去的,就是因为你爹受人怂恿,要把你卖到不好的地方里去,老夫才把你收留下来,免得一个好女孩子,堕入火坑。
如今有这位大侠受你父之托,前来看你,老夫相信有河海客这位大侠带你回去,你父决不会再存不良之心,老夫也就放心了。父女之间,有天性存焉,何况你们父女本来就相依为命,你总不能在老夫家中,耽上一辈子,你是一个好女孩,听老夫相劝,吃过酒席,好好随河海客大侠回去。”
河海客肃然动容道:“赵老先生果然是仁厚长者,阿花姑娘,你恭敬不如从命,还不谢过老庄主?”
小翠泪流满面,又拜了下去,咽声道:“老庄主大恩大德,小婢一世报答不尽。”
赵槐林连声道:“起来,起来,今天是老夫贱辰,待会你要替老夫多敬河海客大侠几杯。”
小翠拭着泪站起,就在河海客下首一张椅子落坐。
绝情仙子心中暗暗觉得奇怪,自己明明在假山地室中看到赵槐林的灵柩,赵槐林明明已经死了。眼前这位寿星,明明是西贝货,但却装作得和真的一样,这到底有什么阴谋呢?
金笛解元和琵琶仙是多年忘年之交,此时坐在一起,低声交谈,两人声音说的极轻微。
金笛解元正在把此行经过,简扼的告诉了琵琶仙。
琵琶仙听说绝情仙子在地室发现好好先生棺木之事,也大为惊奇,沉吟道:“老朽心里,原在怀疑,好好先生这次作寿,有些突兀,这么看来,此事果然大有蹊跷。”
金笛解元道:“依老哥哥看,这会有些什么花样?”
琵琶仙道:“这很难猜得到,好好先生既已作古,他们仍要假冒好好先生,而且把好好先生生前一些至亲好友,一齐约了来,定然是为了要借好好先生之口,说出什么事来,此时酒筵已开,有什么事,也快要宣布了。”
金笛解元点点头道:“老哥哥说的极是。”
这时酒筵已开,数十名一式青绸衣衫的苗窕少女,陆续送上酒菜。
无缘师太眼看经河海客一闹,赵槐林当场焚毁卖身契,命小翠随河海客回去,但赵复初说翠玲在西花厅女宾席,直到此时,仍不见人,显然是故意敷衍。
翠玲沥血写下绝命书,只怕早就死了。她心头愈想愈怒,一张马脸变的铁青,要待发作,又碍着好好先生情面。
河海客就是一个例子,事先没调查清楚,贸然闹了起来,结果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河海客没关系,他和赵槐林不是旧识,闹过了一走了之,就没事了;但自己可不相同了,赵槐林是青衣庵的大施主,每年都要捐上几千两银子,这还不说。
就是他和峨嵋派也有极深的交谊,自己总不好在他寿辰闹了起来,心中沉思之际,正好赵复初手执一把银壶,替大家前来斟酒。
无缘师太沉声道:“赵公子。”
赵复初慌忙趋了过来,满脸堆笑,躬身道:“老……老师太,可……有什么吩咐?”
无缘师太道:“小徒呢?她怎么还没有来呢?”
赵复初貌蠢如猪,但他心思却思毫不笨,眼看无缘师太神色不善,连连陪笑道:“晚……晚辈已经打……打发下人去请了,大概也……也快要来了。”话声甫落,忽然伸手一指,笑道:“老……老师太请……请看,姚……姚姑娘不……不是来……来了么?”
他越是想说的快,就越发口吃的厉害。
无缘师太没待他说完,循着他手指就看到西首长廊上正有两个少女,急步朝大厅走来。
因为走廊上都挤满了人,这两位姑娘就走的不快。
无缘师太目光何等犀利,一眼就已看清,前面这位姑娘,一身青衣,像是赵府的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