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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耀按耐不住,大声说道:“难道你现在不可以给我一些建议?或是画几道符贴在我身上?或是把我的手掌给砍下来!”
老算命仙忙道:“那些都不会有用的,除了死,你完全没法子摆脱这个凶命。”
圣耀感到失态,说道:“对不起。”
老算命仙低眉沉思片刻,说道:“我猜想,目前的猜想……就跟你认为的公式很接近,你的人生就像一场凄惨的瘟疫,所有沾上你人生的人,越是亲密、越是靠近你人生的亲朋好友,就越会被你的人生吞噬,然后茁壮你的凶命。”
圣耀并没有怀疑老算命仙的话,他彷佛已作了这样糟糕的打算,但他忍不住问道:“那我妈妈怎么没事?”
老算命仙皱眉道:“或许快了。”
圣耀一惊,急道:“如果我自杀了,我妈妈可不可不死?”
老算命仙忙道:“千万不可做如此想!你要知道,是凶命找上你,而不是你找上凶命。要是你死了,凶命还会找上别人,直到凶命的使命达成为止!要是你能够跟凶命谐和一致,就可以避免其它人受害!”
圣耀大哭:“我怎么可能跟这只魔鬼手谐和一致!”
老算命仙笃定地说:“你到现在都还没死掉,可见你一定有跟它恐怖共存的因缘!”
圣耀的哭声不止,一个国中生怎能接受自己跟恐怖凶命有某种缘份?
老算命仙连忙安慰道:“你奇特的命运一定具有某种了不起的价值,古来圣王将相皆有旺阳天命相授,你的凶命极阴奇败,有说不出的恐怖怪异,但它选上了你,可见你将有无比惊人的未来!”
圣耀哭得更厉害:“那你的脚为什么一直发抖!”
老算命仙汗涔涔,说道:“老家伙时日无多,但也对莫名横死心存畏惧啊!”
圣耀几乎要崩溃了,他是个善良的孩子,他憎恨摆脱不掉的凶命,却也不愿将凶命拋给无辜的别人。他深刻了解这种不断失去亲朋的悲伤。
但,若他不将凶命拋给别人,所有跟他关系亲密的朋友、亲人,也都将死得干干净净,他们又何尝不是无辜的呢?
“那我该怎么办?”圣耀的头用力撞向桌子,那是他消解压力的方式。
“我也不知道。小子,你别在这里坐太久,要是你跟我太熟,老家伙明天就要归西了。”老算命仙紧张地说:“要是我想到什么建议,你来找我,我就把它丢在地上,你自己捡起来瞧。”
圣耀点点头,伤心地走了。
“凶命善人,真是可悲的绝配。”老算命仙叹道,看着圣耀的背影远去。
故事,才正要开始。
“我该怎么办?”
这句话在圣耀的心中盘旋已久。
这样的人生已经毫无意义可言,亲人跟挚友即将一个一个死于非命,这样的人生简直是个屁,而且是个孤单的闷屁。
“我不能上高中了吧?”圣耀看着天花板,心想:要是我上了高中,那么我将不能有新朋友,因为新朋友很快就会变成冷冰冰的墓碑。
“不能上高中,也不能上高职五专,一个国中毕业生能做什么?”圣耀懊丧着自己崎岖的前途,但他很快就宽心了。
“干,我要前途做啥?我这种倒霉鬼最适合捡垃圾了,因为垃圾不会死。”圣耀自我解嘲着,但心情还是黑暗一片。
“哈,总之我是最不能当总统的人了!”圣耀一想到台湾被陨石砸毁,不禁苦中作乐地哈哈大笑。
圣耀赤裸躺在床上,左右手都绑上白色的绷带,绷带殷红一片;那是圣耀用美工刀在掌心各划一个大叉的结果,圣耀希望这样自残的举动可以使凶命破局。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想:“除了拣垃圾,我还可以做什么?越孤僻的工作越好,但又能养活自己,又不能靠学历……”
黄色的床头灯照在棕黑相框上,相框里是一张他跟三个死党穿著制服的合照。三个死党真的都是死党了。
“喂,对不起啊。”圣耀愧疚地看着相片。
几个死党没有说话,脸上堆满夸张的笑容;但圣耀知道他们不会原谅他的。
国钧将来要当出租车司机,千富要继承他爸爸的铁板烧店,而志聪国中毕业马上就要去加拿大念书。他们的未来全卡在游览车上,再也无法前进。
圣耀在脑中计算着目前死去的亲人,大前年死了两个,前年死了五个,去年死了九个,真是尸横遍野,自己好象买了张年年涨停的死亡股票。
“不过今年亲戚里只死了小表弟一个人……不对,那是因为大家都死得差不多了。”圣耀数着数着。
此时圣耀听见轻轻的敲门声,圣耀赶紧穿上衣服,将门打开。
妈妈拿着炖好的鸡汤走了进来,默默地坐在床边,她心疼地看了看圣耀绑满绷带的双手。
“我们再去找别的算命先生看看,说不定不是那样的。”妈妈的眼睛堆满了泪水。
“不要那样子,那样我也会哭的。”圣耀用手上的绷带拭去妈妈眼中的泪水。
“妈妈知道潭子有个济公庙,里面的济公活佛很有名的,明天我们就去……”妈妈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好,妳住址给我,我自己一个人去行了。”圣耀安慰着妈妈,他心里也有些许希望。
“妈妈不怕,妈要陪着你去。”妈妈哭着,她甚至比自己的孩子难过。
“那样我就不去。”圣耀坚持。他不能再失去母亲。
此时打开的房门边,蹑手蹑脚走进一只黄色的老狗,双脚贴在床缘。
牠不再年轻,再也无法一跃跳到圣耀的床上。
“麦克,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离开我。”圣耀抱起麦克,让牠四脚朝天躺在圣耀的大腿上。
自从圣耀的国小开始捕狗,圣耀就把麦克带回家避难,一避就是五年。
“那妈妈打电话去问住址。”妈站了起来,指了指鸡汤:“要喝光光。”
“知道了,麦克会保护我的。”圣耀笑着,在妈妈面前他要勇敢。
麦克点点头,咧开大嘴吐舌,露出所剩不多的牙齿。
就这样,隔天圣耀搭上出租车,一个人前往潭子济公庙问命改运。
“也就是说,弟子没事?”圣耀惊喜问道。
乩童微晃着身体,神智迷蒙地点点头。
“那这个呢?”圣耀打开手中的绷带,露出被打了大叉叉的魔鬼脸。
“滚!”扶乩的乩童大吼,神智顿时清朗无比。
“还是不行?”圣耀哭丧着脸。
“滚!”乩童嘶声厉喊,跨下的椅子顿时碎裂,一屁股跌在地上。
圣耀落寞地离开,从此,他不再问神拜佛。
不是因为神佛帮不了他,而是怕他莫名其妙误杀了民间信仰。
不过,圣耀还有一个人可以给他意见,至少,在他们还没熟络起来前。
冷冷清清的地下道里,贴满了寻人启事、失踪人口海报、各种直销公司教你发大财的文宣。
圣耀远远地看着一个破旧的老算命摊。幸好,老算命仙是个大胆的好心人。
老算命仙的摊子前有个中年妇人满脸哀愁,不断询问离家数月的丈夫何时归来,老算命仙卜了个卦,叹气摇摇头,细声开导中年妇人。
圣耀耐心地站在卖廉价围巾的摊贩前,等着老算命仙的指示。
许久,中年妇人终于落寞地离开。
老算命仙若无其事地拿起毛笔,在地上捡起一张失踪人口的协寻文宣,在背面写了几个字,揉成一团,随意丢在地上。
圣耀弯腰捡起它,感激地看了老算命仙一眼,老算命仙闭上眼睛,专注地听着收音机叽叽喳喳的广播。
圣耀打开纸团,里面写着:“黑道王者,亡黑道者。”
这就是凶命的用处?
进入黑社会,用与生俱来的凶命,去歼灭所有的暴力组织,这或许真是凶命唯一的用途。
但,圣耀知道这个任务一点也不适合自己。他没有当流氓的天纵资材。
圣耀无法想象尖刀刺进别人身体里,把内脏搅得乱七八糟的狠劲。
圣耀当然更无法想象,自己必须跟一大群乐意把尖刀刺进别人身体里的牛鬼蛇神相处,甚至当上这群流氓的老大!
天知道哪一天自己会被砍成什么难以辨认的模样,这比自杀恐怖太多了,说不定凶命就是在等善良的自己被乱刀砍死的倒霉时刻。
“不如进立法院吧,那里的流氓比较高阶,至少不会整天动刀动枪的。”圣耀坐在椅子上想着,反复端详老算命仙写给他的纸条。
也许,立法院里的黑金流氓都除去了,是件比毁掉基层黑社会还要伟大的事业,毕竟流氓的层级计算,很可能不是依照凶残的程度,而是依照流氓所搜刮的金钱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