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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事实。
食物的味道飘进做过无数次的白日梦中,今晚的菜是肉煮豆子,还加了点类似洋葱的东西。出乎她的意料,这东西闻上去还真不错。如果食谱再多点花样可就太好了。约翰娜己经足足六十天没见过新鲜水果了,冬天只有腌肉和蔬菜可吃。要是杰弗里在这儿,他非大发脾气不可。好几个月前,女王的间谍从北方传来消息,杰弗里死在伏击中……约翰娜已经渐渐适应过来了,真的。从许多方面说,孤零零一个人,让事情……单纯多了。
共生体将一盘肉煮豆放在她眼前,还有一柄餐刀似的工具。唔,挺好。约翰娜抓住刀柄(弯向一旁,方便爪族用嘴叼起刀子),插进肉里。
快吃完时,门外传来很有礼貌的轻轻一声抓挠。她的仆人呜噜几声,来客也呜噜着回答,接着说起了相当标准的萨姆诺什克语(嗓音与她自己的声音像极了,让人有点毛骨悚然),“你好,我的名字叫写写画画。希望和你聊聊,可以吗?”
仆人一个组件转身瞅着她,其他的望着房门。写写画画就是那个她觉得像夸夸其谈的小丑的共生体,伏击战时他和疤瘌在一块儿。这家伙是个蠢货,她觉得对自己没什么威胁。
“行啊。”她答道,起身朝门口走去。仆人兼警卫嘴里叼起几副十字弩,全部五个组件溜上通向阁楼的楼梯:这里的空间不能同时容纳两个共生体。
来客进屋,阴湿的冷风也随着灌了进来。约翰娜回到火塘另一边,写写画画脱掉雨衣。几个组件一起抖毛,和狗的动作一模一样,哗啦啦响成一片,那样子挺逗人的——当然,你最好别站得太近。
写写画画总算收拾妥当,踱到火塘边。雨衣下面的衣服和平常一样到处是扣件,肩后、后腰几块震膜敞露着。写写画画显然在几只肩膀上加了衬垫,好让组件们显得块头更大些。一个成员体嗅了嗅她的盘子,其他几只脑袋东张西望……但没有直接朝她看。
约翰娜俯视着这个共生体,到现在她还是不大习惯同时对着几张脸说话,她一般选那个面对她的组件作为交谈对象:“怎么回事?来这儿想说什么?”
总算有个脑袋看着她了,它舔舔自己的嘴唇:“OK,好吧,我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我是说……”呜噜呜噜。她的仆人从楼上回答,也许是报告她的情绪如何。写写画画挺了挺身,六个脑袋中四个望着约翰娜,另外两个成员前后走来走去,好像考虑着什么至关重要的大事。“你瞧,人类成员中我只认识你一个人,但我很擅长把握别人的性格。我知道,你在这里过得不愉快——”
夸夸其谈的小丑可真了不起,这么一目了然的事实他居然发现了。
“——我完全能够理解。但我们正在尽最大努力帮助你,我们不是杀害你父母和弟弟的坏人。”
约翰娜一只手扶着低斜的天花板,身体前倾。你们全都是一伙恶棍,只不过正好跟我有共同的敌人。“我知道,我也在跟你们合作。要不是我,你们现在还在数据机的低幼模式里出不来呢。我向你演示了阅读程序,你们如果有点脑子的话,到夏天就能制造出火药了。”粉红象是她家里传了好几代的玩具,约翰娜最喜欢搂着玩,按岁数说,她早就不该再玩这种小玩意儿了。里面储存着许多历史故事:蒙昧时代的女王呀、公主呀,她们如何战胜丛林,重建城市,进入飞船时代。故事还有大批背景参考资料,都是真正过得硬的数据资料、科技发展史。一条条路径组成复杂的索引体系,将读者引向这些资料。火药算是其中相当简单的了。等天气好起来,大家就会出发探矿。木女王知道硫磺,可木城城里没有多少。制造大炮比火药难,可到那时……“到那时你们的敌人早被杀个干干净净,你们想知道的东西我不正告诉你们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满意?”小丑的几个脑袋上上下下动个不停。像这种乱动一气其实相当于人类的表情,但约翰娜还看不大明自。这种动作大概表示尴尬吧。“我没有不满意。我也知道,你确实在帮助我们,可是……”三个成员体开始转来转去,“其实是这么回事,我呢,比绝大多数人的见识都要高些,也许有点像过去的木王。我是个——我专门查了你们的叫法——是个‘博学家’。懂吗,就是说,什么都学过,在所有领域都是天才。我只有三十岁,却已经读过这个世界上几乎每一本书,而且——”几个脑袋一低,也许表示不好意思?”——我甚至还准备自己写一本,真实详尽地描绘你的历险。”
约翰娜不由得好笑。绝大多数时间里,她把爪族看成奇特的蛮子,无论外形还是内心,一点人味儿都没有。但闭上眼睛,她几乎可以把写写画画想像成斯特劳姆的一个人类同胞。妈妈过去有几个朋友,跟眼前这位一样没脑子、一样头脑简单却又自负得不行。那些男男女女,心里装着无数了不得的大计划,到头来却一事无成。在斯特拉姆时,那些人把她烦得要死,避之惟恐不及。可现在……嗯,写写画画的蠢头蠢脑居然让她有点重回故乡的感觉。
“原来你是想研究我,好写你那本书?”
几个脑袋轮流乱点,“这个,当然,是的。但还有点别的事。我另外有些计划,想和你谈谈。知道吗,我一直算是个发明家。当然,我也知道,这些现在已经没什么意思了。所有能够发明出来的东西好像全都保存在你的数据机里了。我的好多最出色的点子里面都有。”他叹了口气,或者说发出叹气的声音,这会儿他模仿的是数据机里讲解科普知识的声音。对爪族来说,模仿声音最容易不过。一会儿模仿这个,一会儿模仿那个,让人有点搞不清究竟是谁在说话。
“可是,我仍然在考虑如何改进数据机里的某些发明——”写写画画的四个成员在火塘边的宽条凳上趴下,看样子他是准备来一次长谈了。另外两个组件绕过火塘,递给她一摞夹在铜箍里的纸。火塘另一边的成员一面说,这边的两个一面小心地翻动纸页,替她指点请她注意的地方。
唔,此人的点子倒真不少:鸟爪系绳子来牵引飞船;巨大的凸镜聚集阳光射向敌人,让对方起火燃烧。从有些图案来看,他好像认为大气层一直延伸到月亮以外的地方。写写画画对他的每一项发明详加解说,不厌其烦,说得听者头脑麻木,一边说一边在草图上指指点点,兴奋地拍打着她的双手。“你看,这些是可行的,对不对?这些是我具有独创性的个人观点,再加上数据机里经过实践证明的发明创造,前景辉煌呀。”
约翰娜脑海里浮出一幅前景,写写画画的大鸟拖着直径数公里的巨大透镜飞向月亮。她忍不住咯咯咯笑了起来。写写画画显然把这种声音当成了赞同的表示。
“是呀!天才的想法,对吧?我最近还有个想法,要不是数据机,我一辈子也不会想到。那种‘步话机’,可以把声音传到很远的地方,速度快极了,是不是?为什么不把这种设备和我们爪族的思维方式结合起来呢?有了这种设备,一个共生体可以散布在几百,呃,公里范围内,仍然能和平时一样交流、思考。”
这个主意倒真的有点意思!但是,即使有了精确配方,爪族仍然要花几个月才能造出火药,想造出通讯器材,那还不得几十年时间?要说半生不熟的点子,写写画画可真能瞎掰一气,约翰娜由着他继续滔滔不绝说了一个多小时,全是胡说八道,却比她最近一年里经历的一切更加亲切。
看来他说得差不多了,停顿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多地征求她的看法。最后,写写画画道:“嘿,这样聊聊可真有意思,对吗?”
“唔,有趣儿。”
“我就知道,你准会喜欢的。其实你跟我们的人是一样的,不会动不动发火,至少不总是这样……”
“你这话什么意思?”约翰娜一把推开一只软乎乎的嘴巴,站起身来。那个像狗一样的成员打了个滚,蹲坐着,仰头望着她。
“我是说……呃……对你来说,确实有很多可恨的东西,这我理解。可你好像总是对我们有深仇大恨似的,其实我们真心想帮助你。你看,工作一天后你就待在这儿,不想跟其他人说话——当然,现在我知道了,这是我们的错。其实你希望我们到你这儿来,只不过太傲气,不想开这个口。你知道,我非常善于看人。我那个朋友,你管他叫疤瘌屁股那个,其实他是个非常好的好人。我知道,这话现在我可以实实在在告诉你,现在你成了我的朋友,一定会相信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