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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团灰色的影子,新颜心里就是这么形容怅灯的,她没有办法看清楚这个从头到脚一身灰的人心里在想什么,即便是眼睁睁看着这个人,也还是直觉地称他为灰色的影子。那团灰色的影子,除了在强调朱凰与她之间的关系时,会稍显因热切而起的情绪外,总体来说态度是相当冷静的。感觉上就像一团染上泥污变成灰色的雪。新颜这样形容,并且打心眼里相信自己的判断。
新颜不发问的时候,他也就安静枯燥地坐在那里,放任这个房间里的气氛因为无言的沉默而变得尴尬。很少有人能在与人相对无言的时候还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就算是在家时的新颜,虽然沉静孤僻,也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可是作为主人的怅灯,对这样的环境仿佛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即使没有对话,也能神态自若地枯坐下去。
什么也不做,就这样耗着,当然是因为对方在等待什么。新颜当然不喜欢眼前的情况,似乎被对方掌握了所有的优势和主动权。可是对于所处环境和导致这样环境发生的原因一无所知的自己,此刻除了无力之外,竟然无计可施。
“你刚才说到的大鹏鸟,好像跟朱凰有什么关系的样子?”既然不能改变现状,至少尽量多地摸清情况,虽然完全不能信任这团染尘的冰雪,但她对自己的判断能力还是有信心的。
怅灯盯着她看,仿佛要挖出她真正的意图,过了一小会儿才反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你这已经是今天晚上第四次问我这个问题了。”新颜用尽所有的耐心保持平稳的语调,说:“我跟你说过三次了,再说一遍,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见对方仍然将信将疑的样子,不耐烦地甩甩头发:“信不信由你。”
“好吧。”研判了一会儿,怅灯扯动嘴角,似乎要在脸上制造出微笑的样子,只可惜在新颜的眼中,那样的面部肌肉抽搐,根本无法与笑容产生任何联系。他站起来,向她走来,长长的灰色袍角随着脚步扬起,仿佛凭空起了一阵飞尘。“那我就从最基本的来给你讲吧。”他伸出手,新颜本能地向后靠,可是根本没有反应的余地,眼前一花,一直拿在手中把玩的那个有着金色凤凰标志的银色镜子就不知如何脱手而出,落在了他的手里。
“你干什么?”
仿佛看不见新颜对他的怒目,怅灯凝神盯着镜面,手腕微微晃动了一下,新颜仿佛感受到投射在他面上的光线不易察觉地变幻了一下。
怅灯把镜子递还给她,说道:“这个世界的中心,是一个叫做梧桐原的地方,而梧桐原的中心,就是凤凰城。”
镜子上出现的,是一片丘陵起伏的无垠旷野,从空中俯视下去,在远方天际有一道绵延蜿蜒的山脉。沿着山脉的脚下一周,是黑色高大的城墙,以及高高飘扬的凤凰旗帜。“果然,这就是凤凰城。”新颜低声自语,丝毫也不觉意外。
“凤凰城是这个世界唯一从上古传承下来的势力,所有其他的势力都只有一代的历史。这就是为什么凤凰城会成为支配这个世界的力量。”
新颜诧异地抬起头,“你是说只有凤凰城是世袭,为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怅灯漠然地回答,“大概最早创世的那位就是这么规定的吧。”
“你说凤凰城支配这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有很多人,占据着大大小小的地盘,有像白隼堡这样与世无争独立世外的,也有规模庞大独霸一方的。因为不可能传世,所以当势的主人死后,就会发生动乱战争,有野心的人彼此争夺势力,分割地盘。有的人成功,有的人失败,失败的人自然活不下去,但即使打败了敌人,也未必能成功,因为一切都要有凤凰城主的认可,才能成为独立的势力。”
白隼堡与世无争独立世外?新颜冷眼看着那团灰色的冰雪,不予置评。
怅灯继续道:“一切都是以凤凰城主的喜好来决定的,他如果喜欢了,就会允许势力独立。比如白隼堡主就是在五年前取得了他的许可,成为独立的势力。如果他不高兴了,就会出兵征讨那些他眼中的反叛,把冒出头的势力打压下去,三年前南方最大的势力罗河就是这么灭亡的。”
凤凰的哭泣 第七章(2)
“还真霸道啊。”新颜随口应和着,心中隐隐察觉他话中有些不实的地方,具体是什么,却一时也无法明确指出,“那么,这个凤凰城主的本领很高强啊,从来没打过败仗吗?”
“历代凤凰城主身边,都有如影随形的左右手,为他征讨四方,主宰这个世界。这是两个人,因为是凤凰城主身边无可替代的人,就好像他的双手一样辅佐着他,所以世称凤凰双翼。”
“凤凰双翼?”新颜低声重复,之前听他提到过,“似乎你说过,什么银凤朱凰?”
“是。这一代的凤凰双翼分别以银色和红色凤凰作为标志,一男一女,被称作银凤朱凰。”怅灯眼中迸出异样光芒,“朱凰就是你。”
“不是。”新颜坚决反对,丝毫不留余地。
怅灯早料到她会如此反应,根本不理睬她,继续道:“银凤,本名陟游,他的坐骑就是大鹏鸟。”
云海翻滚,黑云压城。
被压制在遥远天边的橘色阳光将凤凰城黑色高大城墙的影子,斜斜拉长,城后高耸入云的山峰如匕首一样直插天界。乌云仿佛墨色的瀑布,顺着山峰从天庭奔涌而下,兜头将整座城池连同四下里的无边旷野一同覆盖。朔风横卷,如同震怒中的邪魔,呼啸撕扯着大地上的生灵,连天衰草在铺天盖地的烈风中摇摆挣扎。
一声霹雳,从天庭深处劈下,厚重云层被闪电撕裂,瞬息间照亮暗色的大地。
晦暗的天地间,旷野上,唯一的亮色如风般划过。四头雪白的雄鹿,一驾漆黑桐木战车,向着凤凰城的方向飞驰。驾车的人,全身从头到脚都被黑色笼罩,只余下一双漆黑闪亮的瞳眸,紧紧盯着前方。当闪电在天空倏忽之际,那双眸子就仿佛被点燃的火焰,迸发出如璀璨星辰一般的光芒。
战车没有密闭的车厢,高大的圆形车顶下,是简洁硬朗、状如浅斗的车舆,一个宽袍广袖的黑衣之人双手紧握横栏挺立其中,即使凄厉狂风也不能让他挺直的背弯曲分毫。狂雨终于落下。珍珠大小的雨点重重砸落,声势浩大地狠狠抽在身上,顷刻就将两个人全身上下浇了个透湿。被雨水打湿的苍白脸庞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冰蓝色的眼睛望向远方,迎面凌厉而来的风将他的袍袖高高扬起,一对金光灿烂的凤凰在袍袖上随风抖动,振翅欲飞。
突然一道灿黄的影子穿透云层,从天而降,箭一般向战车冲过来。
四头白鹿一惊,疾煞住脚步。为首的雄鹿高抬起前蹄,发出一声清越长鸣,如空谷流泉,琮铿锵,响彻长野。就在这一顿之间,驾车的黑影已如鬼魅般飞出去,迎向那个灿黄的影子。
黑衣人忽然开口道:“是黎殷,青鸢,你让她过来。”他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沉静平稳如同私下耳语般,然而在这一天一地的狂风大雨中,平平送出,远在数丈之外的青鸢听在耳中,真真切切,没有丝毫不同。
那灿黄色的影子被青鸢拦住,落在地上,化作一个黄衣女子的模样。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娇俏灿黄色衣裙,迎风招展,竟丝毫不被雨水沾湿。“青鸢姐姐你好厉害啊,刚才差一点就把我的眼珠子挖出来了。”黎殷拍着胸口抱怨,声音清脆悦耳,如林谷黄莺。
青鸢沉默着。她除了一双眼睛,整个脸都被黑布蒙住,看不见神情。
黎殷本也不期待她回答,脚尖轻点,整个人凌空向战车上的黑袍男子飞去,衣袂翩翩,姿态美妙至极,一边笑着说:“城主,这样的天气您也在外面跑,下雨呢。”
雨水顺着淡紫色的发梢滴下来,流到战车前的地面上,汇聚成水滩。凤凰城主嘴角边挂着淡淡的微笑,眼睛注视着落在车前向自己行礼的女子,问道:“陟游让你来的?”
“是。主人让我来向城主禀报,我们找到朱凰大人了。”她半跪在地上,低着头,长长的头发垂落脚前。城主没有说话,但是她能感受到两道沁凉的目光投射在自己的身上,于是继续说下去:“她在白隼堡。”
“白隼堡?”凤凰城主低声重复了一句,目光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