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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花从衣袋里掏出那张单据递给我,我一看,这哪是什么包裹领取单,而是一张缴纳电费的收据。
我说,这不是……
话刚出口,紫花便抢过我的话大声说道,怎么?你也说不是,你们都骗我,这西河镇还有讲公道的人吗?
紫花的声音惊动了外面,那个系着白围裙的女人走进了后院,她对紫花说,妹子,你又怎么了?对客人大叫大嚷的。
我便对这女人说,嫂子,她的包裹单……
女人便说别说了别说了,同时向我眨眼睛暗示我回避这事。
紫花仍怒气未消,指着我说,你走,你和邮电所的人是一伙的。
我走出饭馆时想,紫花的丈夫两年没音讯了,紫花盼他都盼糊涂了,不过没什么,过上一阵子,她会清醒的。
我回到了墓园。
夜里躺在床上,想到紫花,想到叶子一年多前也就是来做守墓人的前夕,曾在那饭馆的楼上莫名其妙地住过三宿;想到哭泣的母亲、小孩的坟墓以及杨胡子的恐惧,我的头脑里一片混乱。
世界上的很多事,你不去探究时觉得很简单,但如果你想深入其中,甚至还想溯本清源,你会发现个人的勇气和智力实际上是很有限的。
我迷迷糊糊地睡去,然后做了那个空难现场的梦。
醒来后我在黑暗中神思恍惚地躺了一会儿,突然,院门外响起了激烈的敲门声。
也许是那敲门声太急,我本能地跑下楼去,站在院子里时才突然想起杨胡子曾经的告诫:夜里有人敲门,是万不可以开门的。
我正不知所措,叶子已跑下楼来了。
紧接着,冯诗人和哑巴也来到院子里。
周妈开了房门,但只站在门口,并不往院子里走。
敲门声并不停歇,还响起了“开门开门”的吼叫。
暗黑中叶子已经靠近了我,我觉得她似乎在发抖似的。
我突然有了勇气,对门外大声喝道,什么人?门外的声音应道,快救人啊!我们是水泥预制厂的,有人在坟山上出事了。
我正犹豫,叶子已走过去打开了院门,显然她一下子不害怕了。
门外站着好几个人。
其中一人说,我们厂里的强娃子刚才在坟山上喊救命,我们便在山脚下叫他,但他再没有回应了。
我们想上山去看,但不熟悉山上的情况,想请你们带路。
叶子无奈地说,走吧,我带你们去。
看来,叶子对坟山真是没有一点儿怕惧。
我走上一步说,我也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山,好几束手电光交叉射在坟丛中,像探照灯一样。
一边走,一个留着平头的小伙子一边讲着这场祸事的来由。
原来,自从罗二哥在半夜上坟上睡觉以后,厂里的年轻人就议论开了,有人说这不算什么,罗二哥一听便说,不算什么?你们谁敢去,我作为厂长给他八百元奖金。
于是,强娃子今晚便上坟山了。
为了证明他确实待在坟山上,我们在山脚下观察,并约定每隔一会儿,他得向山脚下闪几下手电光。
开始一切正常,后来手电光却一直不亮了,再后来,便听见他大喊救命的声音随风飘来。
我们急得在山脚下齐声叫他,但接下来山上再没有任何动静了。
这天夜里发生的事让我也毛骨悚然。
当我们在一片坟丛中找到强娃子时,他已昏迷了,大家又摇又喊好一阵子后,他才醒过来,在手电光中我看见他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他说,他学罗厂长那样,上山前喝了不少酒。
上山后开始还向山下闪手电,后来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觉得鼻子痒得厉害,便本能地用手在脸前晃了一下,并揉了揉鼻子。
可是,鼻子很快又痒起来了。
他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正蹲在他身边,用一根草尖在搔他的鼻孔。
那一个瞬间,强娃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便问,你是谁?那小孩的手在空中立即不动了,全身僵硬的样子,眼睛里的黑也没有,全是眼白,两个嘴角同时流出血来……强娃子大叫一声救命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一夜从山上下来后,我便失眠了。
第二天起床已是上午,下楼后,看见罗二哥正和叶子面对面坐在堂屋里。
见我进来,罗二哥起身招呼我,并说,我是代表厂里来道歉的。
昨夜打搅了你们,实在不好意思。
我的出现让叶子如释重负。
她站起身说,大许,你在这里值班吧,我的头痛得很,要上楼去休息一会儿。
说完,便向门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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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罗二哥的动作更快,他已站到门口挡在叶子的面前。
他说,头痛?怎么回事?我用车送你去西河镇看医生。
见此情景,我赶快走过去说,罗二哥,她头痛不碍事的,可能是昨夜上坟山受了点凉,我那里正有感冒药,吃了就会好的。
说完,我转身对叶子说,你跟我上楼拿药去,走到楼口时,我还故意牵了一下叶子的手,我想这会让那个姓罗的气得吐血。
我将叶子送进楼上的房中,转身下楼时,罗二哥已经走了。
周妈从厨房门口走过来对我说,你以后可要小心点,罗二哥走的时候问我,今夜谁上山巡墓,我说该轮到大许了吧。
他便说,这个姓许的小子,老是装神弄鬼。
昨夜坟山上的小鬼和他有没有关系,我还得调查调查。
我的心里有点乱糟糟的感觉。
我并不怕这个姓罗的作什么调查,而是担心他的搅局,影响了我搞清这坟山真相的正事。
晚上仍然是睡不着觉,尽管我不好意思继续称腰痛,可叶子还是让我再休息一个晚上,说是冯诗人也乐意替我上山去的。
我想,这主要是这天上午罗二哥纠缠叶子时,我替她解了围,她用这种方式向我表示好意吧。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这墓园的种种谜团,人和鬼混在一起,使我寻找真相的工作步履艰难。
朦朦胧胧中,我听见冯诗人和哑巴的房门响了,然后是下楼的声音,我知道这是他们上山巡墓去了。
我突然想见到叶子,看着她,听她说话。
我这一刻的冲动与作为暗访记者的任务无关,尽管叶子的身世迷离,甚至人鬼难辨,可我这一刻没有了探究她的想法。
我只想在这孤寂的墓园之夜和她待在一起,看着她说话时的眼神流转,以及呼吸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令人沉迷的气息。
这是夜半时分,我走上阁楼,从门上的副窗看,屋里没有灯光,叶子显然已睡了,这令我失望。
我在门外的暗黑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用指头敲响了房门。
叶子睡得不沉,或者说是睡得很警觉,因为在我敲响第一声房门时,她便问道,谁呀?我说,是我。
她说,有事吗?我支吾着说,也没、没什么事,只想和你聊聊天。
她便打了一个很深的呵欠,然后说,明天再聊吧。
她的这声呵欠让我感到自责,她多困呀,我真是太不考虑别人的休息了。
可是,听见她的声音,那带着睡意而又动人心弦的声音,我发觉我的心跳也加快了。
我隔着门对屋里说道,这样吧,你再睡上一会儿,半小时或者一小时,我在这门外待着,到时再叫你起来聊天怎么样?
没想到,听见我这么说,屋里的灯亮了,很快,叶子来开了房门,她说,我想你一定是有什么事吧。
进到屋里,我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因为她的气息从她离我很近的身上和床上的蚊帐中这两个方向袭来,我有些激动和晕眩。
她觉察到了我的这种状态,便说,屋里太热,我们到屋外的平台上去坐吧。
平台上果然有凉风,夏夜的凉风从坟山上吹来,让人的血液一下子便流得缓慢起来。
这样也好,我的思维转动起来以后,也不至于让我坐在这里像个呆头呆脑的愣小子。
我说,坐这里真凉快。
说出后我发觉这是废话,这说明我今夜见到她时特别迷糊。
她说,不只是凉快。
这里正对着坟山,山上有什么动静的话,在这里也能听到。
她的话刚完,好像是为了证明似的,黑暗的坟山深处突然传来“哇”的一声,是那种我最反感的夜鸟的怪叫。
我说,守着这坟山,你怎么就不害怕?
她不吭声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对我说,大许,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在这里守墓有疑惑,甚至在暗中观察我,是不是,不过这没有关系,我在这里做事,不了解原因的人,都会有疑惑的。
叶子坦诚地讲起了她的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