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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 第6期 … 银河奖征文
江猎心
城西四十里外山上的一座山庄近来引起了警察局的注意，侦察科长戈雷受命前去暗查。
这一带青山秀美，绿水长流。近几年来别墅渐渐增多，而较显眼的是这座规模宏大的山庄。几十座建筑物依山而建，看上去象个高级疗养院。
戈雷走进围墙大门，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神兮兮地说，“先生，请问你带了多少钱来？”
戈雷一楞——是赌城吗？他耸了耸肩，说：“来这儿必须带钱吗？”
“不带钱还来干什么呢？”中年人说，“当然，要是你愿意象我一样帮老板干活而不计较报酬的话，那么一个月也能免费享受半小时。”
“怎么个享受法呢？”戈雷顺着他的话问道。
“啊，你可能不相信，”中年人依旧神兮兮地说，“我在这半个小时里，做过官、做过将军、做过国王、甚至做过教皇……先生，你应该带一大笔钱来，痛痛快快地享受一两天才是啊。人的一生如果失去了这最辉煌的一段，还会有什么乐趣呢？”
戈雷的目光触及他的眼神，不竟一楞——那种满足感，他只在吸毒者身上发现过。
他认为自己遇到了精神病者，便离开他向里面走去。那人追了上来，发疯般撕打。戈雷象突然遇上了一条疯狗，虽奋力反击，也不凑效，实在弄得狼狈。
这时，一个声音喝道：“住手！”
戈雷好容易才看清楚站在前面台阶上的人，对视的双方目光都拉直了。
“这不是戈雷吗？”
“这不是胡思吗？”
两个老同学奔上去，手紧紧握在一起。
“分别二十多年了，你现在好吗？”胡思问。
“看来要比你差得远。”戈雷看着装饰豪华的厅堂，说。
胡思的眼神中透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
“谢谢你的夸奖。不过说真的，我对于自己所创下的这份基业感到很满意。”
“我也替你高兴。不过，你们这里神秘兮兮的，也许会引起警察局的兴趣。”
“哈哈！”胡思大笑说，“我倒不担这份心。”
“这么说，你经营的是一种合法的服务业？”
“是的。要是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参观参观。”
戈雷跟着胡思走进一座建筑物。使他大吃一惊的是，门屏里展现的竟是一片广阔无边的天野。两支军队正在激战，旷野炮火冲天，枪声震耳。一个将军全身戎装，正在指挥战斗。
戈雷虽是个警察，但还没有见过这种气势，惊得返身就跑。但一出门，四周依然静悄悄的。
胡思追了出来，得意地说：“怎么样，够真实吗？”
戈雷惊魂难定，骇然问：“这是怎么回事？”
胡思说；“还是等参观完了再谈吧。”
于是，他们往前走去，参观了一个又一个房间，每走进一个房间，里面就有一个完整的天地：或一个大城市，或一座宫殿，或一片古战场，或一个王国……真可说应有尽有。里面的人物实实在在，有皇帝公主、将军大员、黎民百姓……你可以跟他们说话，跟他们一起喝咖啡，跟他们握手告别……
这一切使戈雷目瞪口呆。在胡思的办公室里，他迫不及待地问：“为什么在一个房间里有那么大的空间？我们看见的都是幻象吗？”
“绝不是。”胡思说，“时空=空间×时间，这是众所知之的常识。我二十几年研究的成果之一，就是发现空间和时间都是有弹性的。我用一种特殊的仪器，把一片直径数千公里的空间压缩在一个房间里，同时把与此空间并存的时间扩大相同倍数，从而使这个时空稳定地存在在一个房间中。所以，每个房间的时空都是实实在在的，只不过时间和空间的量度同外界有所不同，外界一刻，等于里面数年；而里面一丈，却等于外界千里。”
“那么那些人呢？还有那些建筑，炮火……难道都是实实在在的吗？”
“从某种意义上讲是这样。”
“哪种意义上？”
“比如，在人的感觉器官这个意义上，它能给人的感官以满意的刺激．既然你感觉不出他是虚幻的，那么当然是实实在在的了。”
“我全糊涂了。”戈雷直播头，“我希望你能给我解释得浅显些。”
“这是我的另一项重大发明，也是我最值得引以为骄傲的成就。它是一种高能波激发空气而形成的实体像．这种实体像有强烈的质感，对人的触觉、视觉、听觉、嗅觉等都能产生同实体完全一样的刺激．所以你感知到的，都是‘实体’，而不是‘虚像’。”
“照你这么说，那些炮火、子弹都是一种‘像’，对人是不会造成伤害的了？”
“错了。我的‘实体像’含有相当的能量，所以它具有同等的杀伤力。不过，在控制中枢的巨型电脑里，我们输入了‘不得过度伤害顾客’的指令，所以人在其中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你搞这些是为了什么呢？有什么社会意义吗？”戈雷不解。
“太大了。”胡思说，“你知道我们这个世界最多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失望！最多的是失望。”胡思说，“每个人死去时，都带着一颗失望的心。有的人虽然长寿，却失望于没能同心爱的人终生厮守；有的人虽然贵为经理，却失望于没能娶到老板美丽的女儿；有的人虽然位及将军，和平的世界却没能提供他建立功勋的地方；有的人虽然当了总统，却失望于不能象古代帝王一样随心所欲地挥动权杖……每个灵魂升上了天，都在上帝面前诉说我们这个世界的遗憾，你不认为这是整个世界的悲哀吗？”
戈雷点点头：“确实如此，可这同你的服务业有什么关系呢？”
“你还没看出来吗？——本公司就是为这些人提供弥补人生缺憾的机会的。我的总控制室的超级电脑里贮存了世界上所有的信息，顾客进入新时空后，感应器就能感知到他的欲望，电脑就会自动选择一种最能使顾客满意的方式来真实地实现他的梦想．在那个如意世界里，顾客所有的欲望都能得到满足——除了当上帝。”
“那又为什么？”
“因为只有我才有资格当上帝，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在这个世界里，只有我是万能的，至高无上的。”
戈雷看看他的眼睛，发现了里面的那份超乎寻常的自负。他点点头。
“你难道不想接受一次本公司的免费服务吗，我的朋友？”当戈雷告辞时，胡思说。
“谢谢！”戈雷说，“我对生活依然充满了信心，还不需要用这种方法来安慰自己。”
“错过这个机会，你会终生遗憾的。”
“我想我不会。”
“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注意上我们的？”临别，胡思把手拍在戈雷的肩上，问。
“因为，一个大型核电站建成后没有向外供电，所有的高压线都拉进了这个山庄。”
胡思点点头，“确实，谁也想象不出一个新时空一天得消耗多少能量。”
第二年秋天，戈雷从报上得知，那个城市遭受了一次猛烈的震灾，西郊的那个大型核电站也毫无例外地受到严重破坏。
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生什么更值得注目的意外。只是，有人发现，那一带的精神病院里的病员几天内突然增加了几倍。
这些病员有的自称是亿万富翁，有的自称是成吉思汗，有的自称是拿破仑，有的自称是教皇、有的自称是地球霸主……
其中还有一人一直念念不忘：“我是上帝！我是上帝！我是上帝……
图/张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