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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弄清楚我的意思时,竟非常软弱地啼哭起来,哀求我不要杀他。说他已知错,以后不敢随便打人,也不会向牟丽莎讨钱。
我说这一切已太迟了,有什么心事快说吧。
他不得已才说出一件亏心事。他有一个生死之交,两人曾一同在街头行劫失手,那人中了警察的枪弹,虽然逃脱,不久就一命呜呼。他死前嘱托占美,有一个残废的老娘请他照顾,这件事占美一直未做,以前想也没想过,不知怎的,在临死前却浮上心头。
我对他说:「好,我代你找到她,送一笔钱给她。」
以后我就给他看三种东西,一枚针筒、一瓶药粉、一柄手枪。
「你宁愿选择哪一样,子弹、毒药,还是无痛注射?」
他选择无痛注射。
一分钟后,他的生命在我手上结束,但我的心情并未因此转好,反而更加烦躁不安。
杀人的经历是无法轻易忘怀的。
X月X日我从街上回来的时候,发现牟丽莎在书房中等我。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我问。
她脸色很不好看,用冷冷的口气问我道:「占美是不是来过这里,你见过占美?」
我吃了一惊,道:「我讨厌这个人,你不要提起他。」
「占美最近失了踪,有好几天没有露面。」
「那干我什么事?没有人来向你要钱,不是更好吗?」我强笑一声。
「他是不是到这里来向你借钱?」
「我说他没有来过便没有来过,为什么你老是怀疑?」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昨晚梦见他,满身鲜血。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说问你就知道了。我醒来心头狂跳,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我不相信有鬼魂这回事,但听了还是很吃惊,表面强作镇定道:「你整天胡思乱想,自然作些怪梦。」
「今天我很早来了这里,你不在,不知怎的,我觉得这屋里有股阴森森的气氛,是以前所没有的。又好像有种什么东西引导我到这书房中来,我一坐下,就发现在书桌脚旁有这颗东西。」
她手上举起一枚黄铜指环,上面有一个小骷髅头,这指环是占美常戴在手上的。那家伙说蠢不蠢,大概在我叫他举起手来之前,他特意把指环除下,让它落在地上。
我相信我当时面色铁青,但矢口否认道:「没有,他真的没来过这儿。除非他趁我不在的时候,私自来过。」
她站起来,走近我身边,诚挚地说:「殷,我是爱你的,如果你作了什么事情,坦白告诉我。我会帮助你,你不要骗我。」
「我说过没有便没有。」我发起脾气来。
牟丽莎不哼声。但她显然始终不相信我的话。我见她在屋里转来转去,在寻找占美来过的线索。
X月X日牟丽莎把我气坏了。每天不声不响的到我家来。有时我在午睡或在做实验,她索性不通知我,迳自到后园中翻看每一片泥土,似要找寻占美有没有埋在其中。
我非常生气。我说:「你这样做就是不信任我。」
她说,这两天不断做梦,每次都梦见占美,他告诉她是住在我家中。
这句话说来平常,听了教我心惊肉跳。
为了掩饰内心不安,我咆哮说:「如果你再这样,我们就断绝来往。」
X月X日果然出事了。
牟丽莎今天私自进入我的实验室。在其中一个大玻璃瓶中找到占美的头盖骨。
女人,真是不可思议的动物。她并没有任何证据,只是说凭直觉感到这是占美的头骨……因为他的头是较大的。
我为之啼笑皆非,而不幸,她竟说中了。
当时我脸色一定非常难看。本来我可以继续否认指她胡说八道。但奇怪,我没有那样做。可能由于我对她已十分讨厌,不能再忍受下去。我在心内对自己说:「既然能对付占美,为什么不能以同样方法对付她?」
我一言不发,就把实验室的门关上。
她看出我神色不对,问道:「你要作什么?」
我说:「你不是很记挂占美吗?我就让你去见他。」
「不,」她叫道:「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谁说我开玩笑?我是非常非常认真的。」
她尖叫起来。
屋中只有我和她,再大的声音也没有人听见。
X月X日现在,一切都沉静了。
我每天不再有人打扰,可是我的心神很乱,无法集中下来做事。
在我的实验室内,现在有两个头盖骨。一个是占美的,一个是牟丽莎的。
我每晚都作恶梦,睡得极不安宁。
我梦见牟丽莎来找我。有时我们共享初识时的快活日子;有时我们口角,大吵特吵;我对她说:「你再不禁声,我就把你的头割下来。」她反唇相稽:「你要我的头吗?这个给你。」她自已把她的头折下,血淋淋的抛到我怀中。
我一惊而醒,彷佛我的衣襟上湿了,以为是血,开灯一看,原来是自已流下来的口涎。
X月X日我病了,发高热。
不敢要别人来服侍。怕在呓语的时候,说出杀人的事迹。
在神智清醒的时候,我后悔,干吗要杀死牟丽莎。她虽然不好,太噜苏,但是也不过是一般女人的通病,不能苛求。要和一个女人解除关系,总有很多办法,不必做得那么绝。
当我发高热的时候,就瞧见牟丽莎和占美不断在我身边出现。我逃跑,他们追逐。我跌倒在地上,牟丽莎压到我身上来。她那骷髅头露出笑容,用又尖又冷的手指模在我颈上,我大叫,然后昏昏沉沉的又睡过去。
X月X日今天神智稍为清醒一些,我决定搬出这屋子。否则,我永远不得宁静。
……
日记至此,告一段落。后面再没有字迹,大概殷医生以后不再记日记了。
杏娜翻看到这里,只觉遍身冷汗。刚才一面看时,一面不时抬起头来,好像感到牟丽莎的鬼魂就在这房中窥伺著她。
原来殷医生是这么可怕的人,她做梦也想不到。
现在她完全明白了为什么没有女人肯嫁给他。
她把日记盖上,仍旧放回到抽屉里。本来她还想看看有没有其他秘密,这时候已感兴趣索然。当她已了解到殷医生的为人后,对他的好感由炽热而降至冰点,霎时间,整个屋子都冷了。
她走出书房,发觉对面便是实验室,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忽然涌上来,她想看看他的实验室是不是真的有两个头盖骨。这种冲动是基于什么原因,她无法解释。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还希望有一线机会能证明殷医生并不是那么坏的人、他不是一个杀人犯。
这种冲动盖过她的恐惧心,她迟疑了片刻,便一步一步向实验室走过去。在门上推了一堆,是锁上的。她手中有钥匙,拿来试一试,有一条正适合,把门开启了。
想到刚才日记中描述的事情,她心里怦怦乱跳,里面暗影懂懂,彷佛每一个瓶子里都躲著一个亡魂。
好不容易找到电灯开关,把灯开亮,一室通明,心里的惊慌才少了一些。
只见几张很长的实验桌,两旁壁架上有大大小小的玻璃瓶,每个瓶内都有些事物。杏娜鼓起勇气踏进房内,向每个瓶子察看。有的写著「七月婴儿头骨」,有的写著「九月婴儿头骨」,有的是「二岁小孩头骨」……按年龄增长而排列。
殷医生当然不会杀了这许多人,料想这只是他在医院中从死婴或死人身上取下来的头骨,以作研究,但由于刚才看过那本阴森森的日记,这刻再看这些标本,不免想到每个头骨可能都是死在殷医生手下的冤鬼。
杏娜一手掩著心房,无心细看每瓶说明的小字,只顺次序一直看过去,不久便看到一瓶,上面写著「二十岁女子头骨」。杏娜心里一阵震动。
这可能就是牟丽莎的头骨。
杏娜脑中立即浮起一个二十岁左右、青春正盛的女郎,无辜屈死在殷医生手中。那头骨似蕴著无穷怨气!
杏娜极力使自己定一定神,再向前看去,其中另有一瓶是三十岁左右男人头骨,骨架很大,相信那就是占美了。
杏娜想要作呕,一转身,手肘撞翻了身后实验桌上一个试管,「哗啦」一声,把她吓得差点尖叫起来。
那试管流出一些红色的液体,也不知是不是人血。她望了一眼,不敢再看,匆忙奔出室外。
这时,屋外传来汽车声响,恰巧是殷医生回来了。
要是一个多钟头之前,她听见这阵汽车声,不知有多么高兴。现在刚好相反,当她一想到将要面对一个杀人者时,心内异常恐惧。她不能平静地和他一起谈话,更莫说让他接近自己,让他的嘴唇吻在自己的唇上。
她奔跑至楼下。此时殷医生则正好用钥匙在开启大门。杏娜一闪身,向后门奔去,从厨房那一头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