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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走过来一辆马车,拉着刚刚收割的麦子,上面坐着一个赶车人。他穿着一件红背心,一条草绿的军裤,戴着大大的草帽,遮住了半张脸……
张来低声说:“隽小,你注意这个赶车人。”
隽小紧紧盯着电视机。
终于,她摇了摇脑袋。
一次,黄二奎在街上偷东西,被人追赶,他像一条发疯的狗,拼命奔逃,撞翻了几个水果摊,又撞倒了一个骑自行车的人。那个骑自行车的人爬起来,木木地看这场追逐……
“看看这个人!”张来说完,紧张地看隽小,隽小紧张地看屏幕……
最后,她又摇了摇头。
黄二奎要杀人了,他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快步走向贾德家。
路边,有两个人在下棋。
“注意这两个人……”张来说。
这两个人只是在镜头里一晃而过。隽小好像没看清,她皱着眉回味着。张来立即拿起遥控器,倒了回来,重新播放。
这次隽小肯定地说:“他们都不是。”
最后,黄二奎躲进了野外的庄稼地里,这天傍晚,他在一片葵花地旁,撞见了赵景川的尸体……
这时候,那片深邃的葵花地里,出现了一张脸,模模糊糊的,一闪即逝,在沉沉的夜色中,根本看不清五官。
这张脸出现的时候,张来感到隽小哆嗦了一下,但是,她没有说什么。
两个人继续看下去。
之后,画面里又出现过几个无足轻重的人,隽小一直摇头。
放完了,隽小一直没有发现赵景川。
张来又看了一遍群众演员表。
赵景川这个名字果真藏在那一大堆名字中。
张来好像在一群拥挤的人中,看到了一双阴冷的眼睛,这双眼睛穿过人群,死死地盯着他。他看不见他的身子,也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这双眼睛。尽管它不断被晃动的人群阻隔,但是,依然定定地盯着他……
张来悬着的心渐渐放下了。看来,群众演员名单上的这个“赵景川”实属一个巧合了。
屏幕上已经是一片空白。可是,隽小好像还没有回过神来。
这个电视剧一定勾起了她对那个赵景川的回忆。他对隽小好,他总是站在最远的地方保护她,朝她微微地笑着……
这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张来又一次感觉到这个房子里还有一个人存在。
桌子四周摆着几个空椅子。
他看着那几个空椅子,突然打了个冷战:他们在电视里找不到赵景川,他也许就坐在其中一个空椅子上,跟他们一起看呢。
隽小把头转向张来,冷不丁说:“你把片子倒一下。”
“哪一段?”他一下紧张起来。
“就是黄二奎发现赵景川尸体那一段。”
失 常(21)
他就把片子倒了回去。
黄二奎鬼鬼祟祟地在那片葵花地旁的草丛中奔走着,突然他停下了,瞪大了眼睛……
张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安地看了隽小一眼。她死死盯着屏幕。
窗外有一只鸟又叫了起来,好像在哭丧一样:“嘎——嘎——”
画面里隐隐现出了一张模糊的脸,一晃就过去了……
这张脸只出现了这一次。
这是一张没有任何交代的脸。
隽小说:“张来,你再,再放一遍……”
他明显听出她的声音在颤抖。
他又倒回去,重放。
他的手也抖得厉害。
那张脸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张来按了遥控器上的暂停键。那张脸就模模糊糊地固定在了屏幕上。
他黑糊糊地盯着张来和隽小。
张来看了看隽小。
隽小盯着那张脸,眼睛越来越大,终于惊叫了一声:“就是他!”声音就像猝然打破了一只瓷碗。
张来的心“哐当”一下就掉进了深渊。
17 同 居
那一夜,张来没有回家。
看完了那个光碟,隽小脸色苍白,像一茎秋天的草,在风中瑟瑟地抖。她说:“张来,求求你,把它扔掉……”
他从机器里取出这个鬼气森森的VCD,用力掰断,扔进了垃圾箱里。
赵景川就在这里面!
接着,隽小说:“张来,今晚你住在我这儿吧,我害怕……”
他想了想,说:“我睡客厅。”
“不,你跟我一起睡卧室!”
他假装犹豫一下,说:“好吧。”
他说他睡客厅,实际上是充好汉。
他一直对二楼那件清朝绣衣感到惧怕。他可不想在黑暗中和它对视一夜。
在这样一个恐怖的夜里,跟一个心爱的柔弱的美丽的胆怯的女子睡一个房间,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他不敢奢望有什么桃花运,能听着她的鼻息入睡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她起了身,走向一个房门,轻轻打开一条缝,身子在外面,把手伸进去,摸到开关,打开了灯。
她回身说:“来吧。”
他关掉了客厅的灯,然后快步走进了那间卧室。
这是一间很漂亮的卧室。墙壁是淡黄色,地上铺的是厚茸茸的地毯,走上去无声无息。
宽大的床上,悬挂着雪白的蚊帐,像月光一样流泻而下。
他想,这样的房子不可能有蚊子,那只是一种朦胧的间隔,把现实和梦分开。
他说:“我睡地毯上就行了。”
隽小给他抱来枕头和被子,说:“委屈你了。”
“这是谁跟谁。”他说。
然后,隽小就钻进了那个巨大的蚊帐中。
他无意看了她一眼,蚊帐中的她,已经变得像梦一样朦胧。
“关灯吧。”她说。
他关了灯,躺下来。
月光从窗外淌进来,像蚊帐一样柔和。
房间里安静极了。
他没有听到隽小的鼻息,又强烈地感觉到了那个男人的存在。
“隽小,你说……”
隽小打断了他:“不提他,好吗?”
他就不说了。
他不知道这个小别墅到底有多少房间,不过,他看见有很多的门。那个男人也许就站在哪个房间里……
那张模模糊糊的脸,在黑暗中看着他……
隽小一直没有声响。
她可能是睡着了。
张来睡不着,他失眠了,怎么躺着都感到不舒服。
可是,他又不能总是翻过来翻过去。
他挺敏感,他怕隽小没睡着,误会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迷糊了。
他恍恍惚惚出现在南甸子上,走到了那个精神病面前。
都半夜了,他还坐在那里,举着一根树枝,在黑糊糊的水泡上钓什么。
“你到底在钓什么?”
好奇心害了无数的人,现在就轮到张来了。道理他知道,可他还是禁不住要问。
精神病抬起头来,双眼在黑暗中熠熠闪光:“你看,这水泡里有什么东西?”
他朝里面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你再看!”精神病不满地说。
他探着脑袋,使劲看。
精神病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脖颈,猛地把他的头摁进了水泡里。他想叫,前半声叫了出来,后半声就被那污臭的水给堵住了。
精神病并不虚弱,他的力气极大,张来被他死死摁在水中,一点都动不了。他想,完了,这回该完蛋了。
他大口大口地喝水。那水很滑腻,很黏稠。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扬起头来,很快又被他摁下去……
那一瞬间,张来看到了那张模模糊糊的脸,他在污水深处定定地看着他。
张来意识到:害死他的正是这个看不清面孔的人,而这个精神病只是他的工具。
他的肚子越来越大,他的嘴机械地一张一合……
他一下醒了。
他感到肚子鼓胀胀,要撒尿。
他没有勇气一个人去卫生间。他想挨到天亮,可是,他知道这不可能,现在他已经挺不住了。
他不能叫醒隽小,让她跟他一起去。
失 常(22)
他是男人,她是女人。
另外,他跟她只是同事关系,是搭档。他让她陪着去撒尿,那太不像话了,那是性骚扰。
他必须一个人去。
他轻轻爬起来,推开门,无声地走向了卧室外。
客厅里很黑,落地窗帘的缝隙钻进一点月光来,却显得更鬼祟。
他慢慢朝卫生间走去。
这房子的门太多了,都紧紧关闭着,他真担心哪扇门突然打开,赵景川从里面木木地走出来……
他下意识地朝二楼看了一眼,就看见了那件清朝绣衣。
这么黑,他不可能看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