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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她叹了口气说:“没错儿,机主就是我。那次,赵景川找到我,说他想买个手机,可是他没有身份证,我就把身份证借给他了。”
“他死了之后,这手机应该落在警察手里啊?”
“他出事之前,把这个手机给了我。”
“可是,为什么我捡到了它?”
“对不起,前不久我把它扔了……”
“你扔它干什么?”
“我觉得这个手机有鬼气……”
“鬼气?”
“晚上,我经常接到一个电话,好像是一个小孩的声音,每次都对我说——你快疯了……”
“这事我也遇到过啊!”
“而且关机也不顶事,到了半夜它就自己开机了。”
“零点开机不是你设置的?”
“不是我。”
“那就怪了。”
隽小暗淡地说:“这是赵景川的遗物……”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个手机是你扔的呢?”
“想不到这么巧,竟然是你把它捡到了,我一直觉得挺对不起你……”
张来无言了。
隽小抱歉地看了看他,说:“你把它扔了吧,里面存的话费反正也不多了。”
“扔到哪儿?”
“最好扔到他自杀的那片葵花地去。”
“为什么?”
“还给他。”
“没必要吧?扔进路边的垃圾筒不就完了吗?”
“可是,那样的话它肯定还会落在别人手里,谁捡到它谁倒霉。”
“也是……”
“我陪你一起去。手机是我的,这件事本应该由我做的。”
第二天,张来就和隽小骑自行车来到了向阳乡,来到了赵景川自杀的那片葵花地。
这里离县城只有几里路。
张来把那个手机扔在了郁郁葱葱的草丛里,然后和隽小像逃一样离开了。
15 长长的指甲
这天,隽小让张来陪她去看看马明波。
早晨,张来醒来时,离见面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朝外看看,太阳很好,天气响晴。只是草木不那么绿了,已经变得发黄,秋天了。天很高,云很淡,正是一个想心事的季节。
他赖在床上,思前想后。
那个手机扔掉了,他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再没有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他把心情引向灿烂——他想隽小那白嫩的脖子、前胸、胳膊。
他突然向自己提出一个极其严峻的问题:假如,隽小答应嫁给你,你会娶她吗?
这是个很折磨人的问题,他把吃早点的时间都搭在了里面。
她跟人睡过觉。
假如,她跟人睡过觉,可是他不知道,那就没事了。问题是,不但他知道,大家都知道,而且大家都知道他知道,他想装不知道都不行。
假如,她仅仅是和原来的男朋友睡过觉,他也许还不太介意。可是,睡她的人是单位的头儿。
假如,她仅仅是跟头儿睡过觉,那他也许还会为她找到一个借口——她是为了在剧团站稳脚,是为了事业,是一种不得已的付出……
可是,她现在又跟这个屠中山睡了觉……
想啊想啊,最后,张来的决定令他自己都大吃一惊:
娶了她!
只要结婚以后她不出墙就行了!
……这仅仅是想一想而已。她之所以经常约张来说说话,帮帮忙,那是因为,他是一个好人。他清楚,这种关系离爱情远着呢。
假如她真嫁给自己……
他忽然又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假如她真嫁给你,你敢娶她吗?
是啊,马明波跟她谈恋爱,得了精神病;乌堂跟她相好,也得了精神病……
当然,那两个人得精神病,不是她的过错,可是,这些事让张来感到,她是一个不祥的女人……
张来出了门,来到那个粥店前,等隽小。他们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隽小还没有来。
他又看见了那个公共电话。
不管赵景川是不是又回来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天午夜,有人用这个公共电话给他打过电话。它身上层层叠叠的指纹中,有那个人的指纹。
失 常(18)
或者,他没有指纹?
隽小迟到了三分钟。也许是张来的表快一点。
他们一起向南甸子进发。张来骑自行车,驮她。
她上车的时候,扶了他的腰一下。她的手很软,他的身体像过了电一样,半天都在回味,差点撞到一只觅食的鸡。
一直朝南走。
又一次经过那一排排小商店、小饭馆、小旅店。
又一次经过郊区农民种菜的暖棚。
又一次经过已经停产的玻璃厂。
又一次经过那孤单的敬老院……
终于看到了南甸子。一丛丛的碱草都泛黄了,就像哭干的眼睛。乌鸦依然在“嘎嘎”地叫。
张来和隽小下了自行车步行。他看了看隽小,她不停地朝路两旁张望,神情有点黯然。
“他能在哪儿呢?”
“别急,找找。”
他们在公路上来回走了几趟,终于看见了那个精神病。他还是双手举着一根树枝,在水泡上钓着什么。
张来把自行车支好,跟隽小一起走过去。
他们站在那个精神病面前的时候,他头都不抬一下。他的头发和胡子都很长,沾满尘土和草屑。
隽小蹲在他对面,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
那个精神病坐如钟,神态极其专注。
那水泡都腐臭了,呈绿色。微风吹过来,它没有一丝一毫的波纹,就像固体一样死板。上面浮着尘土、草叶、鸟粪。
隽小的眼眶终于湿了。
“明波……”
那个精神病好像聋子一样。
“你还记得吗?我是隽小啊。”
张来观察着她,她的神态有点痴:“……你还记得吗?我们在向阳乡寄宿,放假一起回村子,两旁那大片大片的高粱,满世界都是绿色,满世界都是清香,路上除了我俩没有一个人。我说,我害怕,你就拉起我的手,嘿嘿嘿地笑我胆子小……”
马明波紧紧盯着水面,似乎他要钓的东西就要浮出水面了。
“你还记得我给你送的咸鸭蛋吗?你说特别好吃……”
马明波依然无动于衷。
隽小终于哭出声来:“是谁害了你呀!你说呀!”
张来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隽小的肩,小声说:“隽小,你别难过,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就像一棵树。”
隽小终于停止了哭泣,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指甲刀,抽噎着说:“明波,来,我给你剪剪指甲,好吗?”
这句话让张来的心有点酸。
他看了看那个精神病的手,十个指甲都很长。
隽小慢慢走过去,轻轻去牵那个精神病的手。
那个精神病没有爆炸,他转过头,无助地看着隽小,死死抓着那根树枝,不放手。
隽小轻柔地说:“先把树枝放下,剪完指甲,你再拿起来。”
精神病依然看隽小,依然不放手。
隽小用力掰开他的一只手,拉到怀里来,他的另一只手死死抓着树枝。
精神病的手很污秽,黑黢黢的,裂了无数的口子。隽小轻轻地剪着,就像对待一个孩子。指甲被剪断的声音很清脆:“啪,啪,啪……”
隽小把一只手剪完之后,让他用这只手抓树枝,替换下另一只手,继续剪……
终于,她把他的指甲都剪完了,然后,坐在他身旁,静静看他。
他不再看水泡了,直直地看隽小。
“想起我来了吗?”隽小的眼光里生出了几分期待。
他还是那样看着她。
“隽小,我是隽小……”
精神病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张来叹口气,说:“隽小,他不可能明白了。”
“风马牛相及。”精神病突然说。
隽小愣愣地看他。
张来一下感到无比诡秘——因为这是乌堂疯了之后说的话。难道乌堂和这个马明波都是因一个秘密疯掉的?
“首尾九连环。”精神病又说。
突然,他哆嗦起来,直直盯着隽小,眼神充满了恐惧。
张来知道,这时候,精神病一恐惧就要使用暴力了,他大声喊:“隽小快躲开!”
已经晚了,精神病已经举起手中的树枝,猛地朝隽小砸下去。张来听见隽小尖叫了一声。
他急忙扑过去,死死抓住那根树枝。精神病号叫着,跟他争抢树枝,他的眼睛一直惊恐地看着隽小。
隽小终于爬起来,站到了几十米远的安全地带。
张来放开手,跳到了隽小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