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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长长地喘了口气,然后重重地放下了心,“哈,原来就这事啊!林先生知道就知道了呗!”
“你不懂!”卢婶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声音冷得让我发颤,“你不了解他。56年他出卖过一个他崇敬了一生的朋友。那天晚上,他写完密信,什么表示也没有,甚至没再瞥我一眼就倒头睡了,但那表情我很熟悉,很熟悉。每当他心里有愧,他要干一件愧对良心的事时,就是这种表情。上次他写信向上级报告他新发现的抗生素时也是这种表情,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研究还不完善,他一方面怕危害到病人,但他更怕自己遭遇到可怕的命运……”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沉入了一种记忆。
我沉默了,感觉呼吸有困难。卢婶叹了口气,努力抬起头来,问我:“这个地道里是不是还有别人?”
我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那些被污水传染的人的家属好多怕被隔离,都躲进了地道。”
卢婶摇摇头:“他果然到地道里看过,他都知道了。上午,他就在写信,我偶然瞥见了几个名字,你的名字在第一个,后面还有几个人,都是那些被于富贵杀死的病人的家属。”她呜呜地哭了起来,捶着自己的头,“他要告密!”
我惊呆了,一颗心腾地沉了下去。
卢婶告诉我,其实天一亮镇里就知道了我的存在。是王东枝告发了我。
公社一听说我又躲在神农镇,上上下下如临大敌,甚至召集全镇人开会,发动人民群众来搜查我。于富贵在会上讲述了我回到镇里的怪异行为,他说:“他来抢药,那肯定是他想逃到深山里,但是他要打胎药干什么?难道他在哪儿抢了个女人?他娘的,我是不明白,大家都发动发动脑筋,看看这里头有啥阴谋。”
当时会上的人笑成了一团。卢婶说林幼泉没有笑,只是回家后不时偷偷打量自己的女儿,皱起眉头出神,然后就把自己关到房子里开始写信。
地道像是死亡的棺材,砰砰地回荡着我们的心跳,心脏在无限地膨张、窒息、绝望。我预感到有一种可怕的事件将在我身上发生,身上涌起了冰冷的恐惧。
果然,卢婶说话了,她似乎在哭,又似乎在笑,声音透露出非人的挣扎:“我们……得杀了他!”
我没听明白,愣愣地问:“杀人?杀于富贵?”
“不。”卢婶慢慢地说,像是呼出了一口气,“杀我丈夫,林幼泉。”
【7】
李澳中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白思茵在院子里到处喊他,这才恋恋不舍地合上笔记本,揣进衣兜走出了图书室。阳光照耀,刺激着他的双眼,居然是中午了。
此时,他仍然被笔记里所记述的历史震撼着,整个大脑迷迷糊糊的,仿佛还沉浸在笔记所描述的场景中。直到听见接连不断的狗叫,他才猛地清醒过来。
“澳中,他们……他们追上来了!”白思茵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看见李澳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刚才去哪儿了?怎么也找不到你。”
李澳中点点头,脸色严峻地走出修道院,狗群乱吠的声音越来越近,乱石滩方向冲出几条狗,后面是金副政委荷枪实弹的武警。一个个满脸污垢,神情疲惫。领头的是金副政委,他被两个年轻的武警搀着,冲锋枪挂在脖子上,累得气喘吁吁。他一眼看见了李澳中,顿时精神一振,甩开武警,伸手端起了微冲:“哈……哈哈……咳咳咳……李……李澳中,你这个……这个王八……蛋!看你还往……哪跑!累得爷们拉……拉了七八天……肚子!”
李澳中心一沉,把白思茵拽到身后,面无表情地端起了火铳。
武警们立刻紧张起来,微冲的枪口全对准了他,在七八米以外紧张地对峙着。金副政委犯了愁,他没想到李澳中有武器,他知道那火铳厉害,是山里猎户用来打野猪野狼的土枪,里面填满了铁砂子,一打出来能覆盖两米的空间,威力不亚于霰弹枪。自己只受命活捉他,虽然可以打他胳膊、腿,但是只要他一枪发出来,那一枪管的铁砂子准能让自己人受伤。这枪能打死野猪,决不是闹着玩儿的。旁边怎么还有外国人?日他妈的怪。更不能轻举妄动。
“李澳中,你束手就擒吧!”金副政委爽朗地说。
李澳中笑了笑:“诺得院长,实在不好意思,打搅你们清修了,请回到院子里吧。思茵,你也进去,到教堂钟楼上。”
修士们默默地和白思茵进去了,却没有关门。
“老金。”李澳中枪口只瞄准金副政委,“我现在有证据能证明我的清白,只要你们能以任何方式让我到北京见儿子一眼,我立刻跟你们走。”
金副政委断然拒绝:“不行,你清白不清白那是法院的事,和我们没有关系。我只受命逮捕你。”
“那你来吧!”李澳中不说话了。金副政委当然不去,他凑到一个武警的耳边问:“能不能一枪命中他手腕,打落他的枪?”
武警有些为难:“困难,他端着火枪,两只手臂和枪杆贴在一起。换了一般人还能冒一下险,但李澳中是刑警,枪法很好,反应快,很难阻止他打出一枪。”
金副政委皱了眉,退得远远地打手机请示上级。寂静的山野中,双方紧张地对峙着。这种场面给随行的记者们很大的刺激,根本不顾枪战迫在眉睫,打开摄像机拍个不停。报社记者们更绝,数码相机拍到的照片立刻就输进手提电脑,通过网络发回了报社。
李澳中丝毫不理睬,带着白思茵上了钟楼,尤其是李澳中上钟楼前还抱了两床被子,看样子是打算长居了。教堂的钟楼上视野宽阔,下面只有一条楼梯相通,非常安全。武警们包围了钟楼,在墙头树梢布置下狙击手,却对他无可奈何,上面有严令不准将他击毙,虽然可以将他打伤,问题是抓他时必定有人得挨一火铳。最让他们恼火的是李澳中过得比自己还舒服,把被子往钟楼上一铺,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有时候还小憩一会儿。修士们也按时上去送饭,吃完了饭李澳中还问金副政委要烟,抽得吞云吐雾,惬意无比。警察们看得个个恼火。
李澳中不理会警察,坐在狙击手看不到的死角,一手端着火铳,一手拿着笔记本翻阅。白思茵坐卧不安,精神紧张,李澳中就安慰她:“别紧张,我当警察久了,他们的行动清楚得很,你尽管睡觉,只当他们在地下给你看门。睡得踏实点儿。”
警察们气得鼻子冒火。李澳中安慰完白思茵,便又去看那本笔记,其后的记载更加惊心动魄,白长华的遭遇也更加残酷。李澳中沉浸其中,感觉自己比在警察的包围下还要紧张。
【8】
我的心脏重重地一震,几乎站立不稳失声惊叫,在地道里远远地回荡:“你……你疯了!他是林茵的父亲呀!”
卢婶没有回答,或者说她根本就没听见我的说话,只是沉浸在让她自己也感到恐怖的情绪里喃喃自语:“老林,你我都该死了,把希望留给下一代吧!你不是说过,咱们献身革命,就是为了让下一代生活得更好吗?如果咱们自己成了他们幸福的累赘,你说,咱们该不该粉碎呢?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卢婶,卢婶,你告诉我,你是开玩笑的!”我摇着她的手臂,“我听你的,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走?”卢婶疯狂地大笑,“你走,阿茵怎么办?他一告发,不但地道里的无辜的人都得死,公社知道林茵怀着孕,而且是你的孩子,她也活不了!”
“那……那我带着林茵一块走!”我乞求地说,“不能杀林先生啊!他是个民族的财富。”
“这个财富已经被毁了。你放眼看看,我们的民族已经毁灭了多少财富!空荡荡的大地上还留下些什么?”卢婶说,“你带着阿茵一块走,你能逃过于富贵的追捕吗?阿茵怀着孕,她能受得了翻山越岭之苦吗?只有杀了林幼泉,然后用鸡骨头打掉阿茵的孩子,这一切才会平静下来,你们才能够活下来。你才能带着林茵和地道里那些可怜的人想办法逃出镇子。孩子,你以为我忍心杀自己的丈夫吗?你告诉我一个不需要杀他的理由!如果没有,那就让我背上杀夫的罪名,让全世界来唾骂……只要……只要你们好好的活着……”
她终于失声痛哭,那种肝肠寸断和痛苦让我的灵魂也渐渐麻木。
那一晚是我生命中最血腥的夜晚,疯狂、嗜血、残暴的恶梦整整纠缠了我一生,让我成为阳光底下一个透明的罪人。是的,我在犯罪。我清清楚楚的知道,而且向自己的灵魂坦白,因为卢婶承担了道德审判中的第一被告——杀夫。
那一晚,镇上渐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