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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中流瞪着一脸无辜的鬼头刀,心里想:是了,一定是那件事……好,今天我也豁出去一把……于是他低下头漱口,说道:“放心。你出去等我,我换件衣服马上就好!”
江中流用冷水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翻了套簇新的官服穿上身,打点起精神,与鬼头刀一路,前去拜见叶十一。一进门,发现叶十一也换上了件挺漂亮的新衣裳。便服,普通形制的武士服。“大晚上的,您这是要微服私访啊!”江中流不无郁闷的想,心里一点儿都没有料事如神的得意。
叶十一看见江中流却很高兴,当即从座位上站起来,道:“总算是来了……和谈的事情你和秦合清谈得如何了?我准备明天一早放他回金陵去!”
“是,”江中流借着低头行礼的机会深呼了口气,凭着方才那股决心和勇力,一口气说道,“已经谈过了。但臣以为,只是如此,似乎诚意不够。主上您应该将曹秋何的尸首交给秦合清带回金陵去的!”
叶十一不禁皱眉,但还是不以为意地道:“难道你是想让我把曹秋何的尸首挖出来吗?不要再说没有用的话了!今晚,我要去和秦合清见一面,你和我同去。”说罢,便要向外走去。
江中流脑子一热,借着那点酒劲儿,竟是一横身体拦住叶十一的去路,以豁出去的姿态大声道:“主上,只有承认过去,才能掌握未来啊!”
“你喝醉了吧!”叶十一登时变了颜色,目光向剑一样地扫过来。他操起手边的敕书扔到地江中流怀里,冷冷道:“拿上你自己写的东西,闭上你的嘴,如果你还想留着它变成宰相的嘴。”
江中流立即就闭上了嘴,在他身上堪称难能可贵的诤勇就算是随着酒意一起从毛孔了挥发殆尽了。后来的历史证明,江中流的选择是正确的,至少比欧阳怜光正确。在后来的历史里,江中流果然做成了宰相,然而欧阳怜光却没有。在后来的历史里,江中流活着,欧阳怜光死了……
事实上,叶十一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赵瑟的九叔,所以,这一场会见,他力求做到最简洁。一见面,叶十一直接就采用了开门见山的方式。他示意江中流将敕书交给秦合清,然后说道:“这一次的和谈,我是有诚意的,请把它带回到金陵去。无论如何,我对瑟儿的心意永远不变。”
秦合清打开敕书仔细看了一遍,神色间紧绷的肌肉猛然间便松弛了下来。他呼了一口气,笑道:“您的心意我完全明白了。请您放心,我们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对您的期望与依赖……”
叶十一点了点头。
秦合清想了想,道:“我们将会尽快派正式的使节前来,在此之前,可否暂且停战?”
“不行!”叶十一立即就拒绝了。他说道:“我的谋士告诉我,不断向前推进的战线能够促使金陵尽快做出决定。我不想再等了,希望尽快。”
“这样的话,似乎瑟儿会觉得您是在逼迫她啊?”
“是吗如果说逼迫的话,我不是应该直接打到金陵城下才对吗?”叶十一看向秦合清,“我只是不想让瑟儿感到为难而已,毕竟金陵的事情并不是她一个人说了就可以的。据说,只有兵临长江,江南的士族们才会开始感到压力。”
这都是谁说的啊?秦合清暗中咬了咬后槽牙。
“事实上,我的很多谋臣都认为甚至兵临长江也不足于对江南的士族产生压力。他们告诉我说,许多江南的士族都会固执地认为,只要没打过长江,金陵就可以高枕无忧。因为长江很了不起,因为之前有很多盖世英雄,虽然提兵百万,投鞭断流,来势汹汹,却最终也跨不过这道江。比如说这位江中流江大人……”叶十一拿手一指江中流道,“最近,他就特别热衷于给我讲这些故事。”叶十一笑了笑,继续说道:“因为有了这些故事,似乎好像仿佛我不真的打过江,你们就会认为我打不过去。所以很有一些谏言认为我至少应该渡过采石矶之后,再来提这个和谈——”
“您说笑了……”秦合清觉得背上开始冒汗。
“我也觉得挺可笑的。我真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能对一条河有这么大的信心。虽然我也很想试一试横渡长江是什么感觉,不过,目前为止,我还无意接受这一谏言。我想,就算是为了瑟儿,我也应该忍耐一段时间的。”叶十一站起来,非常干脆利索地结束了对话,“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会在广陵等待瑟儿,还有金陵的使节。”
诚意
乙酉年三月二十一日,叶十一攻克彭城,曹秋何以赤霄剑插入气海,自尽身亡。
这样,叶十一终于有了一个机会,可以向天下人证明,胜利者并非总是宽容的。
这种近乎于严酷的不宽容与不妥协,主要体现在曹秋何的身后事上。所谓身后事,简单说来,就是曹秋何的尸首和葬礼。一般说来,曹秋何的尸首应该是还回金陵去的,葬礼也自由金陵方面去办。不管怎么说,曹秋何都是江南小朝廷最高一阶的军事统帅,金陵方面能够排进前五的重要人物。在不打算以谋逆的罪名追究江南重臣的前提下,他的尸首就应该顺理成章地回到金陵。因为如果说叛逆,即使都是前五,曹秋何的排名也绝对在赵瑟之下——赵瑟永远排第一无争议,没有任何理由对从犯追究到底却放过首犯的。然而,出于某种众所周知的心理,叶十一没有将曹秋何的尸首送回金陵。
当然,叶十一非要把曹秋何的尸首留下来不可,倒也不至于是为了将它挫骨扬灰,让万恶的曹某人死无葬身之地。在对待情敌的问题上,叶十一虽然一贯小气,但绝不阴暗。他的小气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只和赵瑟身边的活人计较——只要你肯死,只要你的身体连同灵魂一起永远不回到赵瑟的身边,他是绝对不会嫌弃帮你办一场葬礼浪费时间的。只不过,葬礼的盛大和隆重程度就没法太过期待了,能够中规中矩地挖个坑埋了,再给竖块碑,就算相当不赖了。
于是,曹秋何就这样被埋葬在了彭城。他的墓碑异常简洁,几乎开创了一代帝王将相的先河。没有生平记录,也完全看不出嫁人与否,墓碑上,除了生卒年月,有且只有叶十一钦定的五个大字——曹秋何之墓。
实话说,叶十一这事儿办得很不怎样,与他目前的身份地位很不相称。江中流对此格外有一些不同意见。不过,截止到葬礼完成之时,江大人的所有反对一直还都在腹诽阶段原地踏步。
“这未免也太掩耳盗铃了吧?难道你不给写墓志铭,别人就不知道曹秋何是什么人,和赵瑟是什么关系了?有必要这么小气么?”江中流对叶十一在这件事情上近乎幼稚的表现感到匪夷所思,所以直到葬礼结束之后,回到自己的居所,他还翻着白眼琢磨这件事。
琢磨着琢磨着,江中流就有那么点义愤填膺的意思。大概江大人是把自己当曹秋何了,所以在“义愤”驱使之下,他竟然拍案而起了,并且很是发表了一番宏论:“有些事实不是你不承认,它就会不存在的。或者世人因为你的权势将已经发生了的事当作从未发生一般,然而,事实永远是事实,真相可以被忽视、可以被掩埋,可以被抹煞,却永远存在,正如真理永远颠簸不灭……”
必须承认,尽管当时一个听众都没有,江中流能说出以上这么一番义正辞严的话,完全是因为当时他喝了酒,这个酒壮怂人胆。
江大人近来真的很怂很不幸,其不幸的程度足以令任何理解他处境的人为之掬一把辛酸的泪——当然,如果真有人能了解他的处境的话。正当叶十一忙于代办葬礼之业务时,江中流因为某件倒霉的工作被两个人逼迫得几乎要上吊跳河。这个“某件倒霉的工作”,简而言之,就是与金陵和谈;而逼迫他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老板叶十一,另一个则是他的同僚欧阳怜光。
说到逼迫,其实并不确切,事实上应该说成是夹逼。攻陷彭城之后,叶十一便命令江中流立即着手与金陵方面的和谈。这样,当他的大军开到长江时,南北和谈正好就可以达成,这样他和赵瑟就可以在最快的时间见面了。与之相对的,欧阳怜光却希望和谈的时间能够尽可能地往后拖延,拖延到大军一路打过长江攻陷金陵更是最好不过。这种公然违背叶十一意愿的事,显然没有和谈实际执行者的全力支持是不可能做到了。所以为了得到江大人这位宝贵的盟友,欧阳怜光几乎是一天一封密信,如此这般大肆劝说起来。
在欧阳怜光密集而精准的打击之下,江大人很快就扛不住了,从心理上全面向欧阳怜光倒戈投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