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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楼早已退出书房,只有周瑾乖乖地依偎在宋国夫人周庄身边。这时,她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赵瑟疑惑不解地问:“为什么陆师说不成呢?赵家姐姐,你答应我好不好?”
赵瑟无言以对,虽然她自己也还处在可以被称为“小女孩”的年纪,但是被这样天真无邪的眼光拷问着,她也有着无法承受的重量。赵瑟眼眸次第越过周瑾疑惑的目光与聂云诚恳的目光,对上宋国夫人恬淡笃定的笑容。她颇为遗憾地叹息一声,对陆子周说:“西楼的契约在我房里,烦你亲自去一趟,拿来给宋国夫人看。”
不一刻,陆子周取来契约,连匣子一起递给周庄。赵瑟做了请便的手势,自己挽着陆子周的手臂一同落座。趁着两人口耳相交的机会,陆子周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对赵瑟说:“你终于还是上了聂云的当了……”赵瑟一错愕间,陆子周已经坐直身体,微笑着与聂云一起端起茶盏来喝。
宋国夫人周庄垂下妆容细致的额头,长长的睫毛如微风吹过麦田一般轻轻抖动。她望着那匣子好一阵才打开来看里面那厚厚的一摞契约,动作优雅从容,堪称上都世家贵妇的典范。那么,从她的表情上,也就不可能扑捉到任何令人期待的内容了。
赵瑟并不清楚,关于霍西楼的身世,聂云向周庄坦白到什么程度。事实上,尽管她实行了,可她并不忍心去仔细窥视并揣测周庄脸上那精致香粉的缝隙中所隐藏的哪怕最细微的表情变化。因此,赵瑟牵过周瑾来,笑着和她玩了起来。聂云和陆子周则非常有默契地谈论起书房中悬挂的一副卷轴送子图。那是起当代画圣最得意的作品。细致到究竟是从额头下笔,还是从脚底下笔,都有一番小小的、颇为愉悦的争论。
那些契约,周庄终于在匣子旁边整理成一沓的时候,茶已经换过三道。包括聂云在内,所有的人都停下自己的谈话,一起望向周庄。周庄径直将契约递给自己的国公,一笑对赵瑟说:“倒是要多谢赵小姐替周庄留些许颜面。看起来,西楼那孩子似乎我家国公前妻的儿子。如此相见,倒也算是缘分。”
赵瑟倒是真没想到周庄竟能如此直接,愕然道:“果然是吗!当年我遇见西楼的娘亲,看起来和一般村妇并无两样。即便她自己说曾经科举入仕,孩子也是那时所生,我也并不敢轻易相信,只当她是为了抬高西楼的身价,有意夸大。终究不能因为一介无知村妇的胡言乱语,我便带了西楼去府上拜见聂大人……”说到这里,赵瑟不由转头去看聂云。那位国公大人却颦着眉头,全身神贯注地审视可以说明霍西楼身份的种种契约。
周瑾大约明白事情有些不妙,暗中松开赵瑟的手,转而呼唤宋国夫人道:“母亲,咱们回去吧。”
周庄招手叫过女儿,温柔地抚着她的额头对赵瑟说:“赵小姐还年轻,上都的一些旧人旧事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倘使是我和你祖母这个岁数的人,大抵一听名字就能知道真假了。当年我和国公成婚之时,正当狄桂华逆案初期。此案是宣华朝第一大案,株连甚重,上都之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和国公婚后回乡祭祖,等回转上都,案子已经到了尾声,霍氏也罚没离开上都,不知所踪。过了些年,国公转任吏部,这才无意间从年老官吏口中得知那霍氏离开上都之前已然身怀六甲。然而事过境迁,物是人非,那孩子是否是国公的血脉,霍氏究竟有没有将孩子生下来,倘使生了又流落何方,实在无从查访。多年以来,一直都是我和国公的心头憾事。西楼……我看着像那霍氏的孩子,岁数也对……不知国公以为如何?”
聂云正好看完,合上契约,抬头说道:“霍西楼的确是我前妻的儿子,这一点可以肯定。”他的语气很是笃定,话也说得干净利索,仿佛更像是在官署里商讨公事。
周庄微笑着叹息道:“果然缘之一事妙不可言。想当初侦骑四出,踏破铁鞋无觅处,如今竟是轻易相逢。大抵天道奥妙,不可洞彻之故。我等俗人,只好知人事而安天命……”
他们夫妻如此这般一唱一和,倒叫赵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应对了,于是只好拿出自己最拿手的以不变应万变之大法。
聂云那是何等修炼成精的老狐狸,哪里会遇到赵瑟这一点小小的大法就裹足不前?他立即就提出如下不合理要求:“这样一来,我倒是更希望赵小姐能允准小女和西楼那孩子的亲事。赵小姐想必也知道,我和夫人成婚多年,一直没能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不管西楼的身体里是不是流着我的血,他毕竟都是在我和霍氏离异之前有的,叫我一声父亲绝不过分。倘使他与瑾儿能缔结良缘,实在是天作之合。”
“正是!”周庄附和道。她用上都贵妇人那种无可挑剔的笑容将这样一个天大的难题又推回到了赵瑟的面前:“只看赵家小姐是否成全了?”
至此,赵瑟终于体会到陆子周先前为什么一定要说“你终于还是上了聂云的当了”。原来这夫妇二人并不是来给自己女儿提什么亲,根本就是聂云伙同自己老婆来抢她的西楼!用迂回手段迫赵瑟开口讲明霍西楼的身世,从而打开僵局。这番手段在赵瑟看来绝对算是别开生面。然而转念一想,于赵瑟自己仿佛也没什么不便,反正西楼的事总要聂云承认了才算有意思。唯一的麻烦只在于手中的筹码似乎少了那么一点儿半点儿。
既然如此,赵瑟唯有抛弃上都贵族间那种以互送宠侍为尊荣的派头,拿出比聂云更不要脸的嘴脸才能避免鸡飞蛋打的悲惨局面。于是,她很是为难地说道:“可是……可是……西楼已经跟了我,您家小姐要是再取,我就要先休了西楼,这……恐怕不太方便吧?诚如聂大人所说,周赵两家世代交好,赵瑟正该成人之美。奈何上都向来风行流言蜚语,倘使赵氏所出之人,重披傢衣,隆而重之地傢入周家,议论起来定然大损周氏之颜面。何况聂大人昔年旧事,似乎也不宜重提,还望夫人三思。”
周庄一思也没思,眼尾扫过赵瑟,温和道:“我家国公昔年旧事,上都人尽皆知,并没什么可忌讳的。只是实在不曾想到,既说西楼是陆先生的弟子,怎得赵家小姐也一并纳入香闺?否则也不会如此冒昧相求。”
赵瑟自己揭人家的短,自然怨不得周庄话中含蓄的教训与嘲讽,只好讪讪而笑。由此可见,指着和尚骂秃驴的话下次果然不能再说。
陆子周相助道:“西楼的终身,是当初霍大娘郑重恳求过小姐,小姐才答应的,是以并不曾请教国公大人的意思。至于说西楼跟我读书,做了我的弟子,那确实是在小姐取了他之后的事。那日没和夫人和国公分说清楚,是子周之过,还请夫人和国公千万恕罪。”说罢起身,肃然为礼。
陆子周这样一说,连聂云一时都有了几分幽幽戚然之容。他叹道:“原来是他母亲的意思呐……真是想不到……这的确是我没资格过问的事……”
周庄转动着手上的宝石戒指,只差一点儿就做出拉动嘴角的表情。她不无遗憾地道:“既然如此,此事恐怕还要从长计议……”停了片刻,她搂住自己的女儿说:“只可惜我们瑾儿的一番心意。陆公子,改日读书,还是不要她和西楼一起吧,我怕那孩子伤心!”
陆子周自无不答应的道理。周庄话语里便有了要告辞的意思,赵瑟难得占一次上风,而且还是占比她厉害了不止一点半点儿的外人的上风,哪里舍得贯彻“穷寇莫追”的翩翩君子风范,浑身一热,便忍不住要哭着喊着去充“宜将剩勇追穷寇”的大瓣儿蒜。
赵瑟忙说:“聂大人可还要再见见西楼吗?”
聂云犹豫了一下,转头去看自己的夫人。周庄颌首而笑,意思大约是“一切都随你高兴好了。”聂云便向赵瑟郑重施礼道:“如此甚好,烦劳赵小姐。”
于是,赵瑟派人叫来西楼。“给聂大人换杯茶吧!”她说。
西楼不明就里,只知道大士族之中翘楚的周氏竟然有意讨了他去给世女作侧夫。这时叫了他来换茶,心中忐忑在所难免,拿着茶盏的手都因为紧张而略显僵硬,好在不曾将开水溅几滴出来到自己亲爹手上。然而,尽管西楼是那样的紧张,他仍然忍不住在紧张之余偷眼去瞧聂云。他用那样一种姿势,那样一种表情——歪过头,视线一半落到茶碗上,一半绕过因为把盏而扬起来的手臂下面,透过衣服和桌案之间的缝隙,落到聂云的脸上,眸子里满是鲜活的好奇与不解。那个据说是周氏国公,朝廷重臣的中年男人一直在用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