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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场
新年伊始,西北边疆捷报频传,算是为宣华二十六年开了个好头。
去年五月初,绕过玉门关和阳关,旬日间连陷武威、酒泉、张掖、天水四郡,逼得安西大都护张钰不得不亲帅大军与之决战的乌虚大军终于在长达半年的鏖战后败退西域,河西四郡旋即光复。是役,乌虚大单于倾举国兵力来犯,高张为王储右贤王复仇之血旗,最辉煌时陷地五百余里,掠夺金银人畜无算,而仅只半年,便不得不抛下五万余具尸首仓皇逃回西域。谨以战果而论,可算相当辉煌。
至于河西大都护张钰本人,能指挥那样一支一直在暗中被戏称为“遍集九镇鸡鸣狗盗之徒”的良莠不齐的军队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的确无愧于乌虚大单于对他“狄桂华之后大郑唯一之武将”的赞誉。
当然,伴随着辉煌的战果,作为张氏之根本的河西军必然要受到相当程度的折损。为此,河西大都护的爱子张襄曾在战后不无可惜地质疑自己地父亲:“为什么呢,父亲大人?为什么您任由那些藩镇派来的援军躲在一边看热闹,却要咱们河西军自己的兄弟为此多流那么多的血呢?战争总有牺牲,就算您像朝廷中所非议的那样,将那些援军当作肉盾来用,只要打赢了,也没有任何人能指责您啊!族姐似乎对此很是不满。”
当时,张钰跨坐在烈火一样浓烈色泽的赤云驹上,举目远眺乌虚骑兵退却后萧条而寂寥的战场,最后一抹残阳笼罩着大地,河西军血与火织就的军旗在他的身后猎猎作响。这位大郑最后的军人抬鞭指着眼前一望而不见边际的战场,对自己儿子说:“阿襄,你看,前面就是玉门关和阳关。张氏和河西军世代就镇守着这两座关隘。我出生的时候,那两座关城将乌虚人阻在中原之外。到我死的时候,河西这片土地和那两座关城也不能落入异族之手。阿襄,你记住,这才是我们张氏的祖训。看来你在上都待得时间太长了,那里的阴谋诡计和风花雪月快要把你毁了……”
“父亲……”张襄微微低头。
另一侧,十一弯弓搭箭,一只雄鹰“隼”地一声坠落于马前。他圈回因为精力过分旺盛而显得有些焦躁的马儿,回首道:“是因为唯有如此才能胜利吧,大帅!”
十一的眼眸中折射出令人窒息的光彩,以至于连他的美貌都似乎被燃烧了。很奇怪,即使他这样的美丽,旁人也难以从他身上感受的如水的温柔。那个少年刚到河西军时还是那种如风吹过草原一般的气质,只一年的时间,就变成了电闪雷鸣中的暴风骤雨。很奇怪,似乎每一次战斗,每一次流血之后,这个少年的心就要更炽热一分,眼神就要跟锐利一分。即使张钰也越来越无法将十一培养成一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儒将。这个少年对胜利的渴望似乎时刻都在吞噬着他的心,偶尔连张钰都难以掌握。然而,张钰自己也是一样,一旦听到胜利两个字,就止不住浑身的热血沸腾。
“是啊,一切都是为了胜利……”张钰微笑着对上十一的眼睛。之后,他轻轻地嗤笑一声,重新回到儿子刚才的话题:“那些习惯了和土匪草寇捉迷藏的军队是无法和乌虚作战的。派他们去送死没关系,可他们即便是死了也挡不住乌虚铁骑的步伐。放眼天下,能战胜乌虚骑兵者唯有我河西一军而已。为了胜利,我没有办法吝惜自己的鲜血。”
“张媛嘛……”张钰沉吟半响,缓缓说道:“她根本就是个蹩脚的野心家。万里河山算什么,一家一姓的天下算什么。只为了争天下就要出卖祖宗,这天下不要也罢。”
这话,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完全是在炫耀一个造反后备军的所谓骄傲。如果在上都说出来这样一番话来,完全可以作为张氏灭家诛族的依据。然而,这里却是河西。除了胜利的军报,什么也传不到皇帝的耳中。
朝廷接到河西军的捷报时,不管皇帝多不情愿,也都得高高兴兴大事封赏有功将士,加河西大都护,武安侯张钰上柱国,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师。这些官衔已经到了极高的从一品,如果张钰再不长眼立下什么功劳的话,极少加给武将的骠骑大将军也只好封给他了。
圣旨颁下的这一天,是宣华二十六年的二月十四。赵瑟因为身体尚未完全复原的原因,还告假在家修养。苑国公散朝之后过来看望孙女,径直取出一份吏部令谕的副本给赵瑟。赵瑟翻开一看,正是此次封赏河西军的最新任命。长长的名单,没扫几眼,便见清清楚楚一段写着晋河西军正五品下宁远将军叶十一为从四品下的宣威将军,授轻车都尉。
即便是因为经过大战,不到两年的时间便能官至四品,也算平步青云。料想祖父主持兵部,总还是帮了点儿小忙的。官至四品,在武将,才算境界始开,以后便可以作为主将独立领军。这样一来,出镇一方乃至封侯的几率也就大大增加。同时,战死于沙场的比例也随着成倍地缩小。赵瑟心中欢喜,甜甜地冲祖父一笑,道:“多谢祖父大人。”
芫国公哼了一声道:“倒是不用谢我,这是张钰的保荐,皇帝照准罢了。不过瑟儿,这一战之后,乌虚伤了元气,西北总要平静几年,你指望他在三年之内有所成就恐怕是不大可能了。”
赵瑟却是一点而都不丧气,眨眨眼睛道:“没关系,等武安侯把他教出来,祖父想个法子把他调到别处升官不就是了?”
苑国公以手指点了点赵瑟的额头,佯怒道:“你以为从河西军调人是那般容易之事吗?何况你那人张钰还在极力栽培。”
赵瑟便只管抱着祖父撒娇。苑国公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陆子周呢,怎么没陪着你?”
赵瑟答道:“他教学生去了,周夫人非要送女儿过来读书,推脱不得,只好每月应付几天。”
苑国公点点头道:“也是急不得的事。你三叔公近来急着给你寻亲,你要是闲呢,就多见见,碰见合适的定下来也无不可。聂云这人,素来沉得住气,你不逼一逼他是不行的。”
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赵瑟为祖父话中的老谋深算击节赞叹。取侧夫是有讲究的事,就算是皇帝公主都不能超过四个,士族门阀家的女儿取三个一般也就到家了。倘使赵瑟再迎了其他男人进门,那么势必就没办法再取西楼。这样,聂云大约也该坐不住了。
苑国公走后,赵瑟一阵烦恼。不管是谁,这侧夫终究还是要取一位。西楼虽然很好,恐怕十一知道了也不会高兴。可怎生写信告诉他呢?难道说:反正总是要取一个逃不掉,从家里现成的寻总好过新找一个,总之人头不变?
说到写信,真正让赵瑟苦恼的是怎么写信告诉十一她新生了个女儿。这位大小姐竟然孩子都满月了还一直都不敢告诉十一自己怀孕这回事儿!
婚礼那日的谋略被傅铁衣看破了赵瑟只会难为情,却不会害怕。对于傅铁衣,赵瑟能背叛的都背叛了,能失去的都失去了。剩下的只差也是挽回和弥补。对于十一看破这种可能,赵瑟却是一想起来就会莫名的恐惧。在她的潜意识里,自婚礼前夜十一决然离去那一刻,就始终在患得患失。
赵瑟手指拂过斜斜地叠成一摞的帛书。那是十一在战火纷飞的空闲里写给她的。或者沾着血腥,或者带着焚烧过的痕迹,或者只是一片破布。每当收到这些书信的时候,赵瑟就再也没有勇气厚颜无耻地写下“我生了个女儿,虽然不是专门为十一生的,可你也千万不要伤心呐!快点回来吧,我和十一才好生个乖宝宝”这样理所当然的话。
最终,赵瑟还是没能在写给十一的信里提起猗猗的事。她不停地在安慰自己:其实不说也没关系,反正结婚前生的孩子想不起告诉恋人是很正常的事……再说米饼也会如实地告诉十一的。
傍晚之前,米饼来取书信。这次,他别出心裁地从接入赵瑟浴室的温泉孔道中钻出来,在浴池中翻起一片美丽的水花。泉水溅到赵瑟脸上、身上,成功地带来一阵欢笑。
赵瑟笑够了,揽住米饼滑漉漉的鱼皮衣裹紧的细腰,开心地道:“米饼,你真好,每次出来都是这样惊喜!”说着在他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自从婚礼那日米饼亲了赵瑟,颠三倒四地和赵瑟说了许多话之后,他就再也不避讳赵瑟无意中所做的亲密动作。当然,因为十一的原因,他无论如何也不和赵瑟欢好。赵瑟也很清楚十一无法接受自己与他的下属欢好这样的事,所以,暂时只满足于玩笑程度的接触。与此同时,米饼再也不作为侍奴公然出现在赵瑟的眼前。尽管赵瑟可以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