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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瑟不能理解所谓的感谢究竟是什么东西。尽管她有和欧阳怜光斗嘴的欲望,然而,出于礼节上的考虑,她还是展开一个笑容,问道:“我可不记得给欧阳小姐帮过什么忙,您这话从何说起啊!”
“啊……如果不是赵小姐你早早的把陆子周关进牢笼,我想我是不可能轻易得到今天这一切的。这个男人一直都是我最大的阻碍……”欧阳怜光的语气出奇得诚恳,她说,“是您帮我解决掉了最大的敌手哪!没有对手的战争是无聊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独舞是孤独的,我也渴望对手和失败……可是,虽然希望能有个一生的对手,但如果要确保胜利,最好还是没有这样一个人的好。胜利和对手,理想和渴望,都是鱼与熊掌一样的东西,让人抉择起来如此艰难……赵小姐,或许你这样的人永远无法理解我们的心情,但是,我依然感谢你,希望你能接受……”
就像是故意气赵瑟似的,欧阳怜光面上是一个异常苦恼的表情。而赵瑟,没有办法不生气。她甚至勃然大怒,怒意如同火焰一般在她的身体里燃烧,几乎将她的五脏六腑焚成灰烬!赵瑟最无法忍受的,便是从欧阳怜光的嘴唇中吐出陆子周三个字!欧阳怜光是春风得意,炫耀也好,是回首往事,无限感慨也好,是斗志旺盛,欲求不满也好,都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凭什么对自己说这些?好像她,陆子周,自己三个人之间存在什么关系似的!
“连欧阳怜光这个女人一抓到机会也要来指责我毁掉了陆子周吗?”赵瑟心想。一霎那间,她终于明白了,原来她这样的愤怒,实际并不是针对欧阳怜光,而是对她自己。关于子周的事,她本来就活该被指责,活该被讽刺……
赵瑟停住脚步指责欧阳怜光道:“欧阳大人,我想我们还没有亲密到可以随便谈心的地步,对于我的丈夫陆子周,您似乎关心得也太多了点。这可很容易让人误解!我也不是小气的女人,如果只是随便的侍者,为了避免误解,我早就将人包好了送给您。可惜,丈夫和祖宗都是不能送人的东西……另外,欧阳大人,既然已经入朝为官,请不要再称呼我为赵小姐!”
赵瑟拂袖而去,用最后的力气维持着自己起码的尊严,然而,这种形式的尊严是何其的色厉内荏!堪堪转过门洞,她昂扬的斗志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成为垂头丧气的模样。
欧阳怜光并没有亲眼目睹赵瑟的垂头丧气,她留在说话的地方站了很长时间。可是她就像直面赵瑟的垂头丧气一样,嘴角露出嘲讽的微笑。她自言自语的话如果说给赵瑟听,那就完全是痛打落水狗——
“哪,子周,你看,你最后就是落在这么一个迟钝愚昧的女人手里!情爱是什么?除了添麻烦之外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我们这种人本来就该远离这些无法预测的东西!就这样凋零掉吧,子周。与其挣脱掉枷锁出来和我做对,不如就让我孤独下去……我,欧阳怜光,并不需要对手……”
后面的新科官员们赶上来,彼此交谈着超过欧阳怜光。很快,朝门里面的广场变得像死去一样寂静。佝偻着腰背的内官来到欧阳怜光身边,以他们特有的妖治声调提醒欧阳怜光道:“欧阳大人,陛下召见。”
与此同时,赵瑟已经站到自家的马车前面。因为她的脸色不佳,连赵月兰都不敢随便和她搭话,只禀告道:“老夫人交代,请小姐早些回去,今天晚上家里有宴会。”赵瑟点点头,一只脚刚踏上侍奴的脊背,便听见后面有人连声呼唤:“小赵!小赵……”
赵瑟这十七年的生命里,被熟稔而亲切的称过“瑟儿”、“阿瑟”;被半认真半玩笑地称过“夫人”、“细君”,“傻瓜”,被冷漠或者谄媚地称过“赵小姐”,被人叫做“小赵”,的的确确是破题第一遭儿。是以,人家的手掌都拍到了她的肩膀,她才勉强反应过来。
赵瑟心道:这是谁呀?这么一点客气都不讲究她那全知全能的管事赵月兰怎么还没伸手阻拦。回头一看,明白了。原来那人便是自己的同年,新科榜眼,新授的侍御史江中流。她便不由怀疑起来:这鸡蛋是跟我套近乎来的吗?是不是也太自来熟了?小赵?
江中流或许是看出赵瑟眼中的疑惑,叫道:“小赵,你不认识我了?”
“江大人……”赵月兰终于看不下去,出言阻止。
鸡蛋御史江中流却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他扯下冠带,三把两把将梳的油光水滑的头发抓乱,并将发梢拉到脸上四处比划。“想起来没?”他问。
“邋遢大哥啊!”赵瑟惊喜交加,几乎蹦起来,问道:“你怎么不在太学蹭饭了?”
江中流也是痛心疾首,可惜道:“嗨,别提了,我也想接着蹭啊!可是过年前不知道国子监祭酒发什么疯儿,非说太学床铺不够,要清查太学生,凡是连着住上十年还没考过院试的太学生一律都要扫地出门。我赖不过去,只好被赶出来流落街头。饿了几天,滋味实在难受,我就决定要奋发图强了。就算为了吃饱饭,也要考上科举,混个小官当当。因为前些年运气实在太背,我便找了个算命先生给批流年。人家说只要我剃剃胡子,洗洗澡,在梳个光溜溜的头准能考上。我虽然嫌麻烦,不过想着死马权当活马医,便照着做了。足足花了我半贯钱,心疼得我肝颤。那算命先生还挺灵,竟然真地让我撞上了,还占了小赵你的先,实在不好意思。”
赵瑟拉住江中流的手道:“那你怎么没来找我呢?”猛然想起不知这江中流是否嫁了妻子,自己不好随便拉拉扯扯,忙松开,道:“对不住……”
江中流笑道:“我怎么没去找?要不是从你家借了点儿钱,别说算卦洗澡,连饭都吃不上,哪能活到今天?就是那阵你好像病了,住在你未婚夫哪儿,我没见着面。”
赵瑟便说:“那一阵我也够背的,今天我家有宴会,邋遢大哥你也去吧。虽说现在还没出国丧,动不了鼓乐,但还是有很多好玩的。人也很多,你去了能一下子认识好多人哪!还有上都的名媛都会去,说不定你红鸾星动,成就一场好姻缘呢!……你还没傢人吧,邋遢大哥?”
“那倒没有!”江中流摆手道:“可我也不能去,今天我要去租房子。小赵,你要是觉得欠我顿饭不好意思,那就送我匹马好了。市面上马也太贵了!”
赵瑟一怔,笑道:“你还真是什么都要蹭啊!行,我回去叫人给你挑一匹好的送去。”
“不用,就从你拉车的马上解一匹给我不就行了嘛!”他老实不客气地来了个“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人蹭东西绝对大宗师级的,赵瑟哪里是他的对手,到底把赵瑟最喜欢的马拽走了,骑上马他还回身与赵瑟挥手作别道:“改日再去拜访你啊,小赵……”
依照惯例,新科授的官要到四月中才正式入署理事。接下来的这段日子,赵瑟要做的事便只是赴宴和准备婚事。宴会是赴熟的,如今对赵瑟来说已经不算什么负担,婚事却远比赵瑟想象中的麻烦许多。
过了三月二十八,百日国丧期满,举国上下尽脱下素服,而赵瑟和傅铁衣的婚事也由地下转为地上,大事筹备起来。当然,需要赵瑟亲力亲为的事并不多,诸般事物都有她和傅铁衣家里的管事专门操办,但也足够她劳心劳力的。
婚宅虽然可以先买下无数块土地,做好了设计,拉来了材料,但总要赵瑟亲自点头说喜欢才能开始动工。礼服和首饰赵瑟再挑着试也得试它数十次才成。傅铁衣的家产傢妆,赵瑟虽然无所谓,也要简单看看清单。赵家这边要给傅铁衣准备各种新婚礼物,从盔甲宝剑、马匹奴仆,到衣帽鞋袜、日常用品,每一样都要准备几百乃至上千份,极尽奢华之能事。赵瑟虽然懒得管,可为了表示尊重正夫,都要拿过来让她扫一眼才算定下来。另外还有一桩麻烦事,便是婚礼之前,赵瑟须得与傅铁衣的母亲见上一面。
这事儿在礼仪上很麻烦。众所周知,傅铁衣出身庶族,他的母亲自然身份卑贱,无论如何不能与赵氏相提并论?这样身份的女人,倘若不是因为她是傅铁衣的母亲,平时在上都的街头与赵瑟的车马相遇,必然会被赵氏的健仆用鞭子驱赶到路旁跪下,将头脸摁进泥土里。可如果作为未婚夫的母亲,赵瑟未来的婆婆。她绝对有资格坐在赵瑟的上首受她一礼。
就是因为这样的麻烦,大士族绝少与庶民联姻。便是到了不得不联姻的时候,庶族的父母往往也会被留在遥远的家乡以避免礼法上的尴尬。现在,傅铁衣的作为人质母亲就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