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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姝似犹豫了片刻,低头看了一眼沉睡中的未夏,从那人手中接过信件,低声道了句“多谢。”便放下了帘子。
马车重新行驶起来,吟姝将信件收回衣袖,心情明显的愉悦,抬手扯过狐毯要给她盖上,却见未夏睁开眼睛默默看着她的脸,唤道:“吟姝。”
她将毯子盖到她身上,回道:“夫人唤奴婢何事?”
未夏摇了摇头,又闭上了眼,靠回她的肩上。
“夫人……怎么了?”吟姝不解道。
“就是累了,想歇一会儿,到家你要记得叫醒我。”
阖上眼便又陷入昏沉,只感觉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些,还做了许多梦,醒来后鼻子很疼,伸手一摸住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鼻子之下,嘴唇之上人的部分肿成一片,皮肤似乎被掐破了。
“醒了?”低哑的男声就在身旁。
声音熟悉的很,却又透着些许陌生,未夏偏过脸,看见侧坐在床前的男人,所有的迷茫顿时化作惊喜道:“一晗!”
那人没有应,一双眼平淡无波。
“你终于肯见我了,”心中有些热,未夏飞快撑坐起来,哑声道:“一晗,对不起!”
“醒了就好,你的丫鬟在门外候着,我唤她进来伺候,待会儿再叫人传膳,等你用过,我再与你说些事。”
他说话时甚至没有看着她,又见他站起身要走,未夏急了,一把拖住他的胳膊,“你还生我的气吗?”
秦一晗转过身,看着被她抓得死紧的手,用另一只手替她拉上锦被,语气仍旧没有情绪,低声阻道:“你先别动,我去叫大夫来过给你瞧瞧。”未夏动了动唇,秦一晗已偏过脸朝外室扬声道:“来人。”
随着他的召唤,一名样貌陌生的婢女马上推门而入,“去偏厢请庞医过来一趟,再去告诉吟姝姑娘可以过来伺候了,差个人进趟宫,传个信儿给豫王爷,就说……就说董妃没事了,叫他不必担心,宫里散席后不必过来了,晚些时候我会亲自护送董妃回豫王府。”
空气里有清雅的熏香味,墙角处的架子上搁了一只半人高的瓷瓶,再旁边的窗台下,放着几盆半开的晚山茶,完全陌生的环境,未夏愣愣地看了一圈,迟疑道:“这里是……”依稀记得睡得正好正香时,一双手死命地掐她着的鼻子嘴唇,隐约猜到这是哪里,果然,秦一晗转过头来回道:“质子府,我的房间。”
“怪不得……”未夏摸着人中喃喃道:“真巧啊,我刚才还做梦,梦见小时候我们打架的事呢。”
秦一晗眼神黯然,并没有做声;未夏笑得促狭:“是我们打得最凶的那一回,”倾身慢慢往他挨近些,呵呵一笑,说道:“确切地说,是你把我打得最惨的那一次,你还记得吧,那一回你可是害我当了整整两个月的光头。”想起梦中那段有趣的往事,未夏不由开心地笑出了声。
她的笑声在身边之人的沉默中渐渐低了下去,秦一晗抬目直视她努力维持的笑脸,容色隐约疏离,淡淡应道:“我不记得了。”
她僵了一下,很久便又扯了个笑,并不觉得尴尬,反而点了点头:“是吗,不记得也正常,那时我们才七八岁吧……不过我却一直记得你那时候的样子呢。”她歪着头想了想,用手比划了一个长度,笑道:“那时候的你头发这么短,就像个假小子,个子又高,力气也大,还皮得很,揪着我的辫子不放,我打不过你,死命想跑,逮着机会往前一冲,结果就被你扯掉了一大把头发,我又疼又伤心,哭得可厉害,秦叔叔就把你狠狠揍了一顿,叫你来我家道歉,谁知你来了之后不仅不道歉,还凶我,说我是笨蛋,被人欺负也不会打回来,活该被揍,我说你比我高比我力气大怎么打得赢,你说用指甲挠,用牙齿咬,揪头发踩脚,再不济吐口水也行。”未夏摸了摸自己垂到胸前的一缕长发,笑着看他的五官,语气是近乎天真的夸张,仿佛还是面对着自己最好最好的朋友在撒娇一样,啧啧感叹:“我还记得,那时候你真是凶,连教我怎么打架都恶巴巴的,叫我根本不敢反驳,说打不赢你是因为你头发太短根本让人抓不着。”
“你还记着,”秦一晗扯了扯唇,眸中竟有隐隐的倦意,容色无半丝波动,“我耍你玩而已。”
猜到他会这么说,未夏沉默了片刻,低头盯着他满是抓痕的手背,勉力使自己笑得更加灿烂自然,语调也是上扬的愉快:“你看看我,现在连睡着了都记得不能吃亏,你该夸我学得好,得了你打架大王的真传!”见他不作声,她又得意洋洋地自夸:“上次我还把君亦洺的脸都抓花了呢,是不是孺子可教、青出于蓝了?”
他无动于衷地看了她一眼,眸中的倦意似更深更暗了,垂目从她手中抽回被握了几个时辰的右手,将手背掩进袖中。
“他们都说你凶,院子里的伙伴、学校里的小霸王都怕你,不过,我却一点也不怕你。”未夏坚持不懈,小心翼翼伸手重覆在他的手上,见他没有拂开,笑了笑,轻柔道:“我知道你虽然喜欢招我,却从来不会真的欺负我,还记得吗,那次我妈怕我头发长不匀,就给我剃成了光头,学校里的同学笑话我,你就把带头起哄的许果揍了一顿,还把她的辫子也剪了一根下来,让她也成了半个光头……”她抬目看他,眼睛细微地眨动,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小声道:“一晗,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秦一晗垂目,看了一眼她青白的手,嘴角轻扯,笑得意味不明,道:“为何道歉?”
未夏一喜,马上说道:“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啊。”
答案毫无疑问,她说得更自然而然,他反而容色清冷,未夏看着他冷漠疏远的样子,心中刺得难受,艰难地说道:“一晗,你知道的,我们俩认识甚至比……比认识任禹还要早,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我分得清你骂我蠢是真心还是玩笑。”
他默默无言,只用带着凉意地目光注视着她,未夏认真思索片刻,继续说:“你我、加上细细,我们自小就在一块儿,玩耍嬉戏读书长大一直都在一块儿,彼此的心事,若说一点都猜不到也不可能……虽然感情的事我们从来不挑明,你也总把自己藏得很深,迟钝如我,如细细,要察觉到并不难,我们之间成了今天这样,我真感到十分抱歉,一晗,你的心事从一开始我便知道,可我没有办法,我喜欢任禹,很喜欢很喜欢,为了掩盖我的自私,我只能假装不知道……我始终记得大一下半年,我与任禹刚走到一起时,那段时间你对我突然的疏远,让我明白了你有多么在意他,也许……也许是跟我一样在意,我知道你很不开心,我内疚极了,我想跟你说点什么,却又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更怕话说出来你觉得我虚伪,是在炫耀或得意……那样,会使我们关系弄得更糟,细细对我说会很尴尬,叫我别说,假装不知道就好,所以我就一直假装,假装不知道你的心意,一晗,那天我是疯了,你当我是得了失心疯好不好,我不是故意对你那样说,真的对不起,不是任禹告诉我的,他什么也没有对我说过,是我……是我不好,一晗,我向你道歉,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忽然抽回手,冷冷地看着她,听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双眼中寒得没有一丝温度,一开口便是质问:“我问你为何道歉,董夫人,豫王妃,董未夏,你究竟想对我说什么?”语气带着尖锐地嘲讽,面容却又有着苍凉的疲倦,似乎下一秒整个人就要爆发。
他愠怒的面容让她有些惊慌,未夏舔了舔干枯的唇角,慌忙解释道:“我只想告诉你,即便我们喜欢的是同一个人,也不影响我们的友情,一晗,我们……”
“重要吗,未夏,那些真的重要吗?”他不等她说完已愤怒打断,嗓音压抑,似极痛苦。
她被他问得一怔,不假思索地答:“重要,很重要!”
他摇了摇头,眼中除了痛苦,还有一些别的什么,让她的心莫名的刺痛抽搐,来不及去分辨他眼里还有什么,她捂住震颤不安的心,涩声道:“这段友情……对我来说是真的,对秦一晗来说也是真的,即便你再否认我也不信,我不信那些都是假的,如果是,你何必为我做那些,作为一个朋友时时陪我,照顾我,何必等到我病情恶化,才对任禹表露心机,如果是,你又怎么会被我拖累至此,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她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却毫无动容,看着她的愧疚自责,反而又开始笑,凄冷的冷笑,一边笑一边摇了摇头,他从凳子上直起身子,缓缓欺身上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她坐在床榻上不得不仰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