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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餐吃下来,相信不仅唐文庸会对马铃薯有了改观,其他吃过的没吃过的人都都会知道这种不起眼的食物,同样可以顶粮食,而且重点的是同样可以做出各种无上的美味来!
玉米酒今年没得酿,葡萄酒却很充裕。天气凉起来,葡萄酒更加爽口,入口酸甜的,跟糖水儿也没多大区别。
吃着满桌子的马铃薯美食,唐文庸想想这等能助天下黎民摆脱饥馑的‘嘉禾’,却不能第一时间推广开去,让更多的百姓得到温饱,让大明不再有饿殍……唐文庸越吃越觉得气闷,心里又堵又憋闷,吃进肚子里的美食仿佛变成了砂石、变成了干草,让他满心嘈杂的难受,偏偏没法吐出来……他仰首喝干面前玻璃杯里的葡萄酒,安辔连忙上前给他斟上。
“倒满!”唐文庸冷冷地盯着安辔,吩咐道。
安辔这会儿哪里敢说,是杨淑人说喝葡萄酒就要浅浅地斟上一点,刚刚够一口品尝就好,多了就是饮马饮牛了!
唐文庸的眼睛仿佛被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中翻滚的深红色液体所吸引,一瞬不瞬地盯着安辔斟了满满一杯酒,几乎不等安辔退下去,他伸手端起玻璃杯,仰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下去,一滴酒液从他的嘴角溢出来,顺着下颌一直流下来,直淌进了衣领中,在他雪白的杭绸衣领上晕开一点殷红,他却恍若未知,将手中的玻璃杯往桌上一放,立刻道:“斟酒!”
如是往复几次,邱晨送过来的两玻璃瓶酒就已全部告罄。当唐文庸再次把酒杯放在桌上要求斟酒时,安辔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爷,没酒了,您喝的不少了,酒多伤身啊……”
“你!”虽说两瓶葡萄酒不算少,但唐文庸还很清醒,只是喝了一声,却没有再行训斥,只气咻咻地道,“不就是几杯果子酒么,你也阻着爷?你个混账……”
安辔从小跟着他,跟着他去边关上阵前,吃过风沙受过酷寒,最是忠心耿耿的,而且,平日里聪慧伶俐,说话办事也特别知情知趣……这会儿能如此劝谏,确是因为担心他的身体,他又怎么能胡乱发脾气!打小儿他就学着控制自己的脾气,在那座庞大的仿佛没有边际、仿佛有数不清的屋宇房舍的城里,他不是早就被那些冰冷残酷拔光了尖刺、磨平了棱角了吗?他不是早就磨练的能够喜怒不形于色了吗?
这会儿,他又怎么能为了杯中物迁怒到最信任的小厮身上呢?
坐在对面一直未做声的秦铮这会儿抬手示意安辔起身,又吩咐道:“去外头吩咐一声,让他们再送酒来!”
安辔已经站起身来,眨着眼看了看秦铮,见他端坐如仪,表情淡然,也就不再迟疑,应了一声,匆匆退出去要酒了。
“在这里,你想喝酒就喝,想怎样就怎样……”秦铮淡淡地说着,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慢慢地摇晃着杯中深红的酒液,然后一口喝在嘴里,垂着眼睛慢慢品味了一回,方才徐徐咽下,“喝酒如布阵,不急不躁,不慌不乱,方能看透战局之万千变幻,也方能布下相对的阵法……只要做到这一些,就大可斟酒以待,等待庆功畅饮了!”
唐文庸脸上些许的酒晕因秦铮的寥寥数语,渐渐地涨红了起来,酡红满脸,眼睛黑湛湛地没有丝毫的温度,又似乎隐着无尽的火焰般,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父子相谐?为什么不能兄友弟恭?为什么天家无亲情父子兄弟?明明是骨肉至亲,却要如生死仇敌一般,红着眼恨不能扑上去三刀六洞?!
他心里有无数的疑问想要破口而出,想要问一个究竟明白……只不过,话到嘴边儿又被他咽了下去!
问什么呢?他不是比谁看得都明白?他也比任何人知道的更早、更彻底、更身受心受?
况且,这样的话,他也没办法问。或者,他问了也没人回答他!
话哽在嗓子眼儿,唐文庸颓然地收回目光,垂了头。
“奚人、女真,不过山林蛮夷之族,根本无力与我大明相抗……但我要消灭北戎,开疆扩土,又怎么容得他们继续游离在外?反过来,若是北戎成功侵入我大明疆域,就会容许腹背之处有他人窥伺?自然也不能!”秦铮慢慢地说着,说的仿佛是最简单不过的军事战略,但言中之意,唐文庸却听得再明白不过。
之前,因为他的隐忍,朝中先魏皇后和如今的中宫徐皇后双方各有擅场,互有往来,虽两系拼杀激烈,却一直没有拼出个胜负输赢……但不管他隐忍与否,等那两派分出胜负,等获胜者替出手来,像他这样无关大局之人,也不用存什么侥幸之心。
不管那两派谁输谁赢,最后都没有可能放过他!
他根本没有退路,也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他想要活下去,活得好好地,那么他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唯一的一条路,绝对没有第二个选择!
可,多年来唇枪舌剑的习惯,加上内心深处的愤懑和抵触,让他不想就这么承认,于是,忍不住问道:“那些小部族除了顺应天意民心自动归附外,你还能告诉我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保证自己活下去,而且,保证自己部族的安危……”
秦臻垂了垂眼,再抬头,看向唐文庸道:“有。小部族人少力微,根本没有办法跟泱泱大国相抗衡。可也正是因为人少力微,他们行事举止远比我等大国谨慎警醒!若是能够约束住部群民众,在另外两支相对抗的时节,努力壮大自己的实力,谁说,就不能在另外双方两败俱伤的情况下,一举翻转,甚至能够‘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顿了顿,秦铮道:“更何况,有些部族不显山不露水,并非没山没水,而是隐忍克己,不冒然显露自己的实力罢了。……你见过饿虎扑食么?它不会如群狼一样,围追堵截,疯咬疯缠;它只会慢慢接近目标,寻找最有利的时机和位置,伺机而动,不动则已,一动致胜!”
唐文庸默默地听着,刚刚涨红的脸色却没有半分缓和--此时他脸上的酡红满面已经不是愤懑和激动,而是酒意渐渐上来,染红了他的双颊脸面。
“今儿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有了喝酒的兴致?”一个女子含笑的声音,脆脆地从门外传进来。
秦铮神色未动,却随即将目光转了过去。唐文庸神色一滞,迅速调节着脸上的表情,也回复了一贯慵懒惫懒的模样,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含着一抹戏谑的笑容,懒懒地看向那片靛蓝色绣花草鱼虫的门帘!
门帘一晃,一幅完整的花草鱼虫图案瞬间打破折掩,秦义站在门口高挑这门帘,随即面容清丽,神色爽利又不乏温和的妇人,满脸笑意地走了进来。
“呵呵,刚刚安辔去要酒我还不敢相信,没想到文庸也是如此性情中人……”邱晨笑微微地说着话,曲膝福身给秦铮见了礼,又转回来给唐文庸行礼,只不过,她行礼行到一半之时,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来到她面前,手臂一伸,已经将要行礼的她扶了起来。
“嗯,这会儿就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了!”唐文庸笑着随意地说着,随即又道,“既然过来了,不妨坐下共饮几杯……今晚上的菜品真是不错,你也跟我俩说道说道!”
与唐文庸也算是老熟人了,特别是跟跟秦铮定下了婚约,又有秦铮在旁边相陪,邱晨本也不太计较那些规矩礼制,可她这会儿也看出来了,唐文庸怕是有什么事借酒浇愁,表情这会儿是看不出来了,情绪和语言却明显不对……之前,说笑玩闹不少,唐文庸在正事儿上却从未出过什么错漏,今儿,若非情绪不对,又怎么会当着秦铮的面,让她这个未婚妻相陪饮酒呢?
飞快地琢磨着,邱晨含笑往旁边退开两步,让后边跟进来的秦义把一大坛葡萄酒放在地上。葡萄酒坛上的泥封已经拆除,只剩下坛口封着的一层桑皮纸……然后,秦义和安辔配合着,拿了酒漏子,将葡萄酒倒进空出来的玻璃酒瓶里,然后安辔拿着盛好的酒给唐文庸斟上。
“嗬,我尝尝这一坛味道如何……”唐文庸一边说着,一边又是仰头将一整杯酒喝了下去。
邱晨咋着舌看着唐文庸牛饮完一杯酒,回转目光,跟秦铮四目相对交换了个眼色,随即笑着道:“刚刚这些菜都是实惠儿来的,好吃下饭,却实在不合适喝酒做下酒菜……你们喝着,我再去做两个下酒菜过来!”
说完,微微屈了屈膝,也不管对方表情如何,心中如何作想,只转身就走,径直去后园大厨房给这边添菜去了。
两盏茶功夫,邱晨带着一个丫头,托着一个三层食盒转了回来。
邱晨将几碟小菜一一放上桌,一碟黄瓜海蜇皮儿,一碟熏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