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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略一顿,又道,“我们王爷与仁和堂东家有些交情,这位仁和堂的郎中就交给我带回去,二位不会反对吧?”
别说邱晨一行人救了母子两条性命,就是单单她‘背后的’雍王府,也不是李家惹得起的,自然不会反对。
李家主心中不无担忧,连连赔不是,邱晨却挥挥手,招过李家当家主母,也就是中年妇人来,低声道:“我本跟你一样,不过是为了出来行走方便,才着了男装。你跟你儿子说明,莫为了此事,疏远了你家媳妇才好。”
邱晨平时嗓音清越,虽不粗哑,却绝不柔媚,这才能着男装不被察觉。这会儿略略刻意放柔了声音,又因为离得近,中年妇人清楚地看到了邱晨的耳洞,已经是信了,连连点头,感激地曲膝道:“多谢先生周全!”
邱晨微微一笑,仍旧压低了声音道:“等孩子满月,说不定我再来讨杯水酒呢!告辞!”
这件事,算是有惊无险,皆大欢喜结局,可这件事,也让邱晨重新振作起来,重拾起早就计较过的医校事宜。
当天吃过晚饭,俊言俊章哥几个离开,邱晨叫住秦铮、阿福阿满,又着人请了穆老头儿过来,开始商议医校之事。
“……我已经让人将仁和堂后五六个院子买下,重新规划修建,分成几个单独的院子,分别安置外伤、腹外科、儿科,还有产科的病人。”邱晨率先介绍情况,“外伤、腹外科和儿科的之前接诊了许多,只不过没有安置下来,系统地诊治养护罢了;关键是产科,事关男女之别,又是最容易出险的,是以,特别划了两个院子,二十几间房进去。设单独的厨房、浣洗房,所配置的医护之人也需是女子……栀子连翘几个,已经算是小有所成,但是,经验上毕竟有些不足。我们府里那两个稳婆经验足,也有些手段。之前犯了错,惩处过了,这回就给她们一个机会,让她们戴罪立功,将功赎罪。说起来,她们二人毕竟接生了四个小主子,若是此次去仁和堂干的好了,也在仁和堂给她们按一个供奉职位。”
陈嬷嬷也在侧,听了邱晨这一番话,其他人没有什么意见,倒是陈嬷嬷熟悉庶务,略略一迟疑,缓缓开口道:“夫人,老奴有句话说。”
“嬷嬷,你有话就尽管说。”邱晨鼓励地朝陈嬷嬷笑笑,连秦铮也抬眼信赖地看向她。
陈嬷嬷神情舒展了起来,曲曲膝,开口道:“说起来,京城里有些能为的稳婆不少,而且,多有不传之密。若是能够集众人之长,必能大成。”
穆老头儿抚掌道:“此话说的好!”
秦铮和邱晨自然也颌首赞同。
邱晨道:“此事不难,须以重金,必能成事。”
陈嬷嬷脸上笑容更加舒展起来,再次曲曲膝,谦虚了一句,接着道:“另外,咱们仁和堂设置院落安置妇人生产,那些小门小户、贫家寒门或许会上门来,但大户人家、勋贵门第,却不可能将人送出来生产坐月……不若,咱们也应接上门接生,提前上门,按照咱们的规矩准备布置好物品人手,到时候自然也就顺妥了。”
这一回,邱晨微微蹙着眉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笑道:“有些东西,不是上门就行的……”
顿住话头,邱晨的目光扫过在座诸人,接着道:“实不相瞒,此次设置院落,自然不是为了安置平常病人。一般的小磕碰,小病小痛,也不需要这样费心。我花重金扩建院落,培养人手,为的就是各种重症危急之人,或断腿断臂,或筋断骨折,或腹中痈疡,需截肢、续筋、剖腹切除……都是生死间走一趟的事儿,不说容不得搬迁移动,就是环境之清洁,病情后续都容不得半点儿差池。当然,也不许住多长时间,一般剖腹疗伤,最多十天,即可回家将养。”
说到这里,邱晨又停了下来,看着众人徐徐呼出一口气来,道:“那些勋贵门第、大户人家,放不开面子规矩,不肯送人过来,咱们一时也没法子。毕竟,连这点儿都不肯答应,咱们也就别想着开膛剖腹上赶着救人了,不然,只怕救不了别人,还把自己个儿给搭进去。”
此话落下,众人皆黯然不语。
普通病症施医救人,即使剖腹截肢等手段骇人听闻了些,相对于性命不保,也多能为世人接受。但一涉及妇人生产之事,则有多多忌讳、规矩,往深了说,甚至还有关贞洁之事……
“讳疾忌医啊!”好半天,穆老头儿也只能发出一声感叹。
这种事关社会伦理道德标准,绝对一朝一夕、一人之力能够改变的,邱晨和在座的人都很有自知之明,这种事,也只能尽人事,能救多少救多少,那些受规矩、避讳不能出来就医的难产产妇,他们谁也没办法。
这一项商量妥当,随即又提出一项,“仁和堂是实施治病救人之所,另外,我在积水潭旁买了一所宅子,五进的大院子,还有个三亩多的后园子……我打算在招募一些小丫头小小子来,就在那里开蒙,教导他们识文断字,之后,系统地教授医药岐黄之术。”
秦铮微微惊讶着,迟疑道:“女子学习岐黄之术……”
邱晨笑笑,淡然道:“侯爷别忘了,天下人分男女,病人自然也有男有女。诊病讲究望闻问切缺一不可,如今女子生病,却有许多要掩面遮腕诊脉,望诊之面色、口唇、五官、乃至毛发、唇舌统统不可见;闻声音、嗅气味诸般无所凭据,这辩证施治的准头自然就失了准头,疗效有所差池也就在所难免了。若是,有了女医,自然脱了这礼仪规矩约束,进入闺房仔细辩证施治……也算是为深宅女子们积些福祉了!”
穆老头儿笑道:“即使如此,此事……你最好跟京中勋贵通个气,比如长公主、几位王妃……都是积福祉的事情,拉她们也记个名儿吧,也算是为众人积累功德。”
邱晨笑容舒展开来,连连点头道:“穆伯此话正合我意。”
秦铮也含了一抹轻笑,点头赞许。
剩下的细枝末梢,大家伙儿也各抒己见,很快商量妥当了。最后,阿满终于忍不住了,扑到邱晨身上叫道:“娘亲!”
邱晨抬眼,跟房中诸人目光交会,同时会意笑出声来。
一听这哄堂大笑,阿满瞬时就明白了,大人们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憋着不说,就是等着看她自己忍不住呢。
有些小羞恼,又有些小欢喜,阿满搂住邱晨的胳膊扭扭,撒娇道:“娘,我想去仁和堂行医救人……我还想跟着先生读书,怎么办?”
照如今社会的规矩,男女七岁不同席。到了阿满这个年纪,也该束于闺阁,修身养性,学习女红厨艺庶务,为将来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当家夫人做准备了。可邱晨实在不忍心将活泼开朗的阿满约束于重重院落之中,闭塞门庭之内,所以,一直没有制止阿满上学,如今,阿满又提出进一步学医甚至行医……她有心答应,却终究有些顾虑。
抚摸着阿满的额头,邱晨沉吟片刻,没有回答阿满的问题,转而问穆老先生道:“穆伯三五日值一天,可好?”
穆老头儿笑嘻嘻地看看阿满,转而笑道:“好,为了满儿丫头,老汉我就劳累两年!”
话音一落,阿满立刻雀跃欢呼起来。
于是,定下来,阿满每隔五日跟穆老先生去仁和堂当值一天,看诊行医,深造医术。
本家人没有障碍地顺利通过,邱晨第二日就给常佳怡下了帖子,请了常佳怡过来一趟。邱晨将计划一说,常佳怡眼睛一转,看着邱晨笑起来。
被她这么一笑,邱晨也难免有些尴尬。毕竟这事儿,寻上长乐长公主,打的就是求个庇护,叫起真儿来,多多少少有些利用的意思在里头。
邱晨脸色赧然,期期艾艾地,“你知道,我这一回极险的,说是在阎王殿门口转了个圈儿回来的也不为过。虽然闯过来了,想起来仍旧后怕不已,说起来,我还是开医馆的,身边儿又有太医、又有穆伯看着,说句托大的话,比宫里的也不差什么。我尚且如此,那许多女子生产之险可想而知。”
话往往如此,开了头,就顺溜起来,邱晨说着说着,也忘了羞赧,正色道:“姐姐,你我都是女人,都知道女人不容易……不说别的,单单生产这一件事,就是多有女人都要闯的生死关口,多少女人难产一尸两命,还有多少女人产后大出血,或者产褥热丢了性命……我们虽说如今都算是富贵安乐,但也不过只是小女子,做不了什么大事儿,但若是能够调理出更多更好的女子产科郎中来,以后,咱们的闺女、媳妇儿再遇上生产,至少能够少许多危险。咱们的孙儿能够更顺利地落地……”
说着说着,邱晨自己都有些感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