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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羽微微有些奇怪,自己来庄上多日,但凡喝酒,上官迟总免不了叫上他手下那一大帮弟兄,一摆就是大宴,不想今日他倒有兴小酌了。当下也没多问,自叫下人把饭菜拿去热了,又温了两壶好酒一并送上来。
酒一斟上,上官迟饮了一杯,举箸便食更不打话。公孙羽知道他可能要说些什么,也自陪着喝了几杯,吃些下酒菜。
酒过数寻,上官迟慢慢放下杯筷,长叹道:“你来庄上已有多日,我一直不曾与你好生坐下来谈谈,这些日子里又发生了很多事,我知道你的心里也是沉重得紧。我有一言,凡事都须看开些,常人总有不顺之时,却绝不会一生不顺,何必在意这一时之意气?唉!你身付重责,前时尚有风老相伴,我也不曾多言。你执意亲身来此涉险本就让我不安,如今此地更是危机重重,依我所见,你还是早日回去整顿的好。现在玄刀门气势正盛,若在此时与之交锋,只恐于你不利啊!”
公孙羽也放下酒杯,淡然道:“当下之势,我又何尝不知?我只是觉得此心不甘啊!想你我计议三年之功,却被冷秋阳这般轻易击破……”他话锋一转,又道:“不管怎样,我是不会离开的,我已传令石秋,局势若有变,则引众回退,只要我还在这里,冷秋阳就一定不会放心离开,牵住了冷秋阳,要对负三长老,以石秋之能我还是可以放心的。”
上官迟道:“那你呢?你是一教之主,冷秋阳身边还有个东方尘,如今风老已去,石秋又被你遣回,现在你身边就剩那百余名护卫,如何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他的语气微变,接道:“还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对手潜在暗中!”
公孙羽又斟一杯酒饮了,缓缓道:“实不相瞒,我已将教主之位一并托与石秋了。”
上官迟惊诧道:“什么?你……”看着公孙羽脸上隐隐浮起的倔色,他没有再说下去,长叹一声,也将面前的酒饮了。
公孙羽接着道:“其实我根本不愿坐上这个位子,师父当初举众封我为大弟子,他死时飞雪教立基未稳,为不至再重蹈白羽楼同门争权而自相残杀的覆辙,我没有别的选择。而我只是想做一个平凡的人,安安静静地度过此生。身在江湖已是身不由己,如今却又担上这么一副重担……我真的很累!”
上官迟没有说什么,又饮了一杯。却听公孙羽续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一个能接替我的人,石秋是我最看好的一个,论武功论智谋他都不在我之下……”
上官迟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此间事一了,就隐退山林?”
公孙羽又笑了,他笑得很苦,喃喃道:“隐退山林?江湖不是官场,进来了就出不去了。而江湖人的归宿也只有一个……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命运罢!”
上官迟冷声道:“江湖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又饮了一杯酒,接道:“江湖人原本是为除恶扶善保卫家土而生的。之所以动乱,只是因为门派间的争执。白羽楼统治江湖千百年,多少能人辈出?却根本没有这么多的争杀伐戮,决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一切都是因为玄刀门,自从三百年前玄刀门立派之后,左征右战挑起杀戮,侵吞了白羽楼大片土地,杀死了无数的无辜百姓,而两派的鼎立让许多肖小门派乘机得势,之后这江湖就鱼龙四起,成天打打杀杀,闹得血雨腥风。所以,依我之见,要想改变这一切,只有一统,一统江湖,重震当年白羽楼的声威!”
“你是说,让我来一统江湖?”公孙羽的语声中带着点自嘲之意,心下也觉怅然。上官迟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但一统江湖之事岂是说而谈之便能够行的?莫说玄刀门的势力之强大,难以撼动,就眼下之势,江湖中肖小门派不下百余,若知你要一统他们,怕不群起而攻之?时势不同了,大一统之想真的已如梦寐。
上官迟却不以为然,肃然道:“不错,如今你已是飞雪教的教主,中原正派之首。虽然时下四海山庄的势力难以控制,但这股势力是不可能完全被玄刀门掌控的,长风镖局他们必定不会甘作走狗!飞雪教只需休养些时日,以正义之师联手各门各派,定能一举扫灭玄刀门!到那时,天下归心,何愁不能一统?”
公孙羽看着这个有些天真的大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上官迟的心里一直在都关怀着天下苍生的命运,尽管他连自己的命运都左右不了。他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他一直都想做出点事来。但他也是寂寞的,虽然当年在白羽楼中众望所归举他做楼主,可惜就算他能够登上楼主之位,也不过只是杨紫卢的傀儡而已。但他却因此更加充满了希望,甚至到白羽楼覆灭后还一直以重震白羽楼,平定江湖为己任。当然,在杨紫卢还活着时,这一切也只能在他心里想想而已。在他这一生中,杨紫卢就像是笼罩在他头顶上的一片阴云,让他难见天日,直到三年前的那场杀戮。
公孙羽有时甚至怀疑那场杀戮本就是上官迟所希望的,因为从当年他私放白清清,甚至冒着千难万险送她去万毒山谷,到后来他从南宫召手下舍命救白清清这一切来看,就算他没有谋划要杀杨紫卢,也是在暗中导演着这一切的发生的。但这些都已不重要,他也没有去询问过上官迟,因为公孙羽很清楚在上官迟心里这一切都是他所不想提及的。对于上官迟的这个理想,公孙羽知道是很难或者说是不可能实现的,但他也从来没有说穿过,因为他记得一句话——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比理想的破灭更让人痛苦的。
公孙羽又饮了杯中酒,起身踱到窗前,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他轻叹道:“一统江湖……谈何容易!”
上官迟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难以实现,更何况,这一切无论实现与否,自己恐怕都已看不到了。他来找公孙羽本是想说另一件事的,但他终究没有开口。当看到公孙羽那倔犟的神色时,他甚至感到一丝莫名的愧意。
人生一世所为何?成大事而已!
自己这一生除了一腔难酬的壮志之外,究竟做成了点什么呢?都是因为那个人,那个让自己畏惧了大半生的人。白羽楼楼主没做成,如今做这个人徒有虚名的四海山庄掌门也如此狼狈不堪。在这一刻,他似乎已下定了一个决心!
公孙羽看着上官迟离开,虽然对他今晚的言行也觉得有些奇怪,却并没怎么在意,毕竟眼下令他烦心的事还很多。他正在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怎么去对付那号称“羿神”东方尘。他想到了白清清——如果这世上还有能对付得了那东方尘的,恐怕也只有她了罢?
“小师妹……你在哪儿啊?”想到风临清是死在她的剑下,他的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公孙羽只睡了两个多时辰,寅中时刻就醒了。晚间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久不能眠,眼前一再浮现起上官迟说话时的神情。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又说不上来究竟不对在哪里。睡梦里上官迟的身影忽隐忽现,其间还夹杂着白清清、风临清、石秋甚至还有自己师父的身影。
公孙羽醒来时,四周还是一片昏暗暗的,外面的雨声比之昨夜要小得多,风声却更大了。窗纸被风吹得扑簌起伏,外面的风铃也响得疾不成声。房间里传来一阵阵凉意,公孙羽微微打了个寒噤。他本想叫人去上官迟房里看看,但想到他外出多日都不曾好好歇息,昨晚又喝了许多酒,此时定还未醒,便没有过去打扰。
天色看看亮了,不多时便有庄客把早膳送上来,公孙羽这才叫人去看上官迟。那人去了不久便急匆匆地赶回来,手里拿着一张纸笺,回道:“庄主他不在房里,只在案上留了这封信。”
公孙羽的心一沉,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当即接过信笺展开来看时,上面只写了十六个字:
“不辞而别,兄迟愧当,若有不测,代顾红嫣。”
公孙羽徒然站了起来,头也不回便抢出门去,边走边厉声喝令道:“速传我令,所有人马即刻到庄门前会合,不得迟误!”
正文 第十四章 倥偬生死
雨虽不大,却足以打湿衣襟。风借雨寒,更让人觉得冰冷刺骨。
不过盏茶的时间,众人都已在庄门前会齐。公孙羽跨上湿漉漉的马背,拨转马头之际已急声吩咐道:“上官掌门属下熟悉地势者分作四拨带路,本教弟子三十人一路,十三师弟带三十人往南,十六师弟带三十人往西,备好船只渡醉心湖,十七师弟带三十人往北,余人随我向东。所人有马一字摆开,一旦发现上官掌门踪迹立即发火筒示讯!”他正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