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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在苦笑:“龙俊臣一定已经死了。那么,你只可能是——”
林谦和一下崩溃了:
“令狐一招!”
他突然一阵晃悠,慢慢向后栽倒,凄厉地叫道:“珍珍,爹……对不起……你……”
第十九章 魂亡魄散
龙俊臣在大笑:“看见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真是好笑得很。”
曹公旦冷笑道:“令狐先生,你的计策实在高明极了。莫雨村已死,那天晚上的观战人,已只剩下林老板了。他虽是你的心腹,但已经没有价值了。所以你故意把林老板的身份透露给荆楚,让他去杀林老板,你再杀荆楚,伞就神鬼不知地归你令狐先生了。因为你杀荆楚时,一定也是以‘龙俊臣’的身份出现,然后你再让‘龙俊臣’死掉,对不对?好计谋,好计谋,连我曹公旦都想不出来。”
龙俊臣还是在笑:“你们真以为我是令狐一招吗?”
曹公旦道:“令狐先生,你认为曹某没有能力扯下你的蒙面布吗?我想我是有这个能力的。”
罗隐微微一笑,白影一闪。龙俊臣双掌齐出,击向罗隐的胸腹,罗隐轻轻巧巧地避开了。
蒙面布已在罗隐手中。
除下蒙面布的“龙俊臣”,不是令狐一招,又是何人!
曹公旦突然失笑:“令狐兄,你何苦这么煞费心机呢?真的夺了伞,找个地方藏起来,又有谁会知道呢?”
令狐一招淡然一笑,道:“曹兄的《太清秘发》怎么到手的,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曹公旦咯咯怪笑道:“不错,我也是用尽了鬼点子才弄到手的,可现在我实在想找个人,把《秘笈》送给他。
因为何苦这些年一直在找我,他要是找到我了,我的命也就丢得差不多了。不过,我倒不像令狐兄,天天蒙着面。”
令狐一招的嘴角一翘:“曹兄,听说你十多年前浪迹青楼,艳遇颇多。尤其苏州青楼女子们,至今尚有不少记得当年的曹公子……”
曹公旦不笑了。
令狐一招笑得更开心了:“听说曹公子当时得了一种美妙无比的风流奇症,闹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料想今日一见,曹兄仍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丰神如玉,莫非曹兄吃过什么仙丹灵药、海上仙方吗?抑或是《太清秘笈》上真载有医治杨梅大疮的方法亦未可知啊?哈哈,哈哈……”
曹公旦眼睛直了,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兄弟我有时也琢磨,太清玄功练到一定火候时,是不是可以使人皮面具上产生各种表情,从而不让人察觉到你是戴面具的。现在我看见曹兄,才知道我想得没错。”
令狐一招一面说,一面吐口水。
曹公旦突然不抖了:“我发誓要杀死所有在场的人!”
荆楚厉叫起来;“曹公旦,你把吴越怎样了?”
曹公旦夜猫子一般笑了起来:“她会变得和我一样的。”
荆楚头中嗡地一声大响,暴喝道:“曹公旦!”
曹公旦惊得一回头。
不仅曹公旦回头了,连令狐一招和罗隐也都转头看他。
荆楚那一声暴喝让人无法不看他。
他手里的离魂伞撑开了,缓缓转动起来。
月光下的离魂伞,不是越显凄凉诡异?
罗隐在转头的一刹那,闭上了眼睛,缓缓坐倒。
曹公旦没有。他怔怔地盯着离魂伞看了许久许久,也坐下了。
令狐一招本在微笑,他说过他不怕离魂伞。
林老板在将离魂伞送回离魂门前,将伞放在令狐一招处搁了三夭。三天时间内,令狐一招居然发现了离魂伞的奥妙,而且还发明了一种克制离魂伞的药物。
令狐一招的蒙面布上就涂有这种药水,他当然不怕离魂伞。他看着离魂伞,微笑着。
当他感到眼前居然具有幻象出现时,已经晚了。
他忘了,自己的蒙面市现在是在罗隐手中。
……
等到罗隐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他的身边倒着令狐一招和曹公旦。
荆楚在前面不远处躺着,像是在熟睡一般,面对着清朗的蓝天。
离魂伞已经不在了。
林谦和倒在荆楚旁边,身上有几十道刀伤剑伤。
他显然没受到离魂伞的禁制,但他还是同样被夺伞的人杀死了。
罗隐这才恍然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死。夺伞的人一定以为他已是个死人,才没有在他心口捅几刀。
罗隐轻轻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仰起脸,看着东方升起的太阳。
他慢慢离开了,离开了这满是尸体的地方,直走进太阳的光辉里去了。
连生大师在罗隐走后不久,出现在荆楚的尸体边。
他没说什么话,也没有叹息,只是深深地望着荆楚似在熟睡的脸,像是怕惊醒他似的。
终于,他弯下腰,抱起荆楚的尸体,也缓缓走开了。
他也走进了太阳的光辉里。
一丛乱草中,还有一具尸体。
那是一具女孩子的尸体。她的心口插着一把匕首,她的两只手紧紧握着匕首的柄。
她是自杀而亡的。
一个年轻轻的女孩子,本该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她为什么想不开明?
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苍白的面庞上,把那上面的痛苦融化了。
她一定是去了天堂?
但她绝对不可能入天堂,也不应该下地狱。
因为她是林素珍,是一个尘世的女孩。
离魂伞呢?
谁晓得离魂伞到了什么人手中?
第二十章 荞麦谷
九年后,又是春天。
一个清瘦的中年和尚慢慢走到了迷花谷前,停住了,仔细地审视着四周的山石路径。
“是在这里,是这里……”
他喃喃念叨着,眼中已有了一丝迷惘和痛苦。
他想起了师父在三天前告诉他的话:
“法空,去迷花谷吧!”
他回道:“师父,弟子不知迷花谷为何物。”
师父的眼中闪出了柔和慈祥的光芒:“法空,去迷花谷吧!你尘缘末了,不去一趟,你的心永远不会空的。”
他说:“师父,弟子四大皆空,不需去了。”
师父微笑:“四大皆不空,不亦为空?”
他只有来了。
师父的话,他不敢不听。
他终于慢慢走进了谷中。
走进山谷,法空就怔住了。
满谷尽是雪白的荞麦花。
法空苦笑道:“怎么变样了?”
停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往山谷深处走去。
一池清水,鹅鸭嘻戏。
几架丝瓜、几棚葡萄,绿了小小的院落。
法空更惊讶了。
他迟疑着走到小院门口,高声念了一声佛号,叫道:
“贫僧路过迷花谷,讨口水喝。”
小院里响起了一个略显沙哑的女人的声音,很悦耳:
“大师请稍候。只是此地已不叫迷花谷,改叫荞麦谷了。
啊——你、你怎么知道这原是迷花谷的?”
一个青年农妇出现在法空面前,吃惊地望着他。
法空一直低垂着眼睛,看着手中的钵盂:“贫僧未出家时,曾到过此地。”
青年农妇颤声道:“你……你……大师未出家时姓名,可否见告?”
法空道:“阿弥陀佛!出家无家,俗家姓名,贫僧早已忘了。女施主请赐些清水,贫僧还要赶路。”
“你……你是不是……荆……荆兄?”
青年农妇浑身都在颤抖,好像站不稳似的。
法空倏地抬起眼睛,审视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她的确是个农妇,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一副农妇打扮。
她面色黝黑,眼角也已有了浅浅的皱纹、她的手又粗又黑,一看就知道她是个什么农活都干的主妇。
但她为什么叫法空为“荆兄”呢?
泪水在她面上流淌着,她好像是在哭,又好像是在笑。
她的一只手紧紧揪着心口的衣裳,似乎透不过气来,另一只手则扶在门框上,手指都深深抓进木头里了。
她的眼睛泪花迷离地盯着他的眼睛,她的嘴唇在不住颤动。
钵盂从法空的手中落下,砸在他脚尖上,可他根本就没感觉到。
钵孟滚下石阶,滚过斜坡,滚进了池塘里,半浮半沉地飘着,引得鹅鸭们不住用翅扇嘴啄。
法空终于明白,师父让他来干什么了。
法空终于叹了口气:“你……你是不是……吴……吴兄?”
农妇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荞花如雪,一川皆明。
一只雪白的鹅正伸长了脖颈,用黄色的嘴将钵盂啄得团团转。
一切都那么爽朗明快,一切都那么清新可喜。
然而吴越的哭声里所包含的一切,能在这爽朗明快。
清新可喜中渐渐淡化、消失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