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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盔甲藏在神父家的地窖里,”莱拉告诉他,“他认为盔甲里面有幽灵,一直想把它弄出来。总之,你的盔甲就放在那儿。”
他挺直身子,用两条后腿站着,向西方看去,最后一道太阳光把他阴沉的脸染成奶油一样的明亮的黄白色。莱拉觉得这个大家伙的力量像热浪似的从身上散发出来。
“我必须工作到太阳落山,”他说,“这是今天上午我在这儿跟主人做的保证,我还得再干几分钟。”
“从我这儿看,太阳已经下山了,”莱拉指出道,因为在她看来,太阳已经消失在西南方遍布岩石的海岬后面了。
他低下(禁止)子,四肢着地。
“没错,”他说。这时候,他的脸已经和莱拉的脸一样被罩在阴影里了。“你叫什么名字,小孩儿?”
“莱拉·贝拉克瓦。”
“那我欠你的了,莱拉·贝拉克瓦,”他说。
他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开了。他的步子迈得飞快,莱拉甚至跑起来都跟不上。但她的确跑了起来,潘特莱蒙变作一只海鸥,飞起来看熊往哪儿去,然后向下喊叫,告诉莱拉往哪边追。
埃欧雷克·伯尔尼松从仓库里跳出来,沿着狭窄的街道向前冲,然后转到镇上的主要大街,经过执政官家的院子——一面旗子在无风的空气中挂在那儿,一个哨兵在里面动作生硬地走来走去。接着,他冲下街道尽头的小山——女巫的领事就住在那儿。这时,那个哨兵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他绞尽脑汁想该怎么办的时候,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已经转过了港口附近的一个街角。
人们有的停下脚步张望,有的赶紧避开一路狂奔的他。那个哨兵朝空中开了两枪,然后便冲下山坡去追他,但结果却很不理想,因为他在冰雪覆盖的山坡上不断打滑,抓住最近的栏杆之后才让自己稳住身体。跟在后面的莱拉距离并不远。经过执政官的房子时,莱拉意识到很多人都出来了,站在院子里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觉得自己还在人群中看见了法德尔·科拉姆;但她随即一晃而过,沿着街道,朝那个角落飞奔过去——哨兵已经转过了那个街角,在后面追赶那只熊。
神父的家比镇上的大部分房子都更古老,是由昂贵的砖建成的。走上三个台阶便是前门,那扇门已经裂成了碎片,悬在那儿。房子里传来尖叫声、东西的破碎声和更多的木头的断裂声。哨兵在外面犹豫了一下,端着来复枪做好了准备。但是后来,过路的人开始聚集起来,街对面的人也从窗户里向外看。这时,哨兵意识到自己必须采取行动了,于是,他朝天空开了一枪,然后冲了进去。
片刻之后,整个房子似乎晃动了一下。三个窗户上的玻璃全都碎了,一片瓦从房顶上滑落下来,紧接着,一个女佣惊慌失措地跑出来,她的母(又鸟)精灵咯咯叫着,拍打着翅膀跟在后面。
房子里又响了一枪,接着,一声震天的怒吼让里面的男仆尖叫起来,神父则像出膛的炮弹般地疾飞出来,他的塘鹅精灵此时也已威风扫地,疯狂地拍打着翅膀跟了出来。莱拉听见有人在高声地下达命令,回头一看,看见一队武装警察正紧张地在街角那儿集合,有的挎着手枪,有的背着来复枪。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约翰·法阿和那个身材胖大、爱大惊小怪的执政官也来了。
这时,一声震天动地的爆裂声传了出来,他们全都回头去看那座房子。一层的一扇窗户被猛地扭断了,发出玻璃的破碎声和木头撕扯时的尖啸声——显然,那是地窖的窗户。刚才跟着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冲进房子里的那个哨兵这时跑了出来,面对着地窖的那扇窗户,呆站在那儿,肩膀上扛着来复枪。紧接着,那扇窗户被完全撕开了,埃欧雷克·伯尔尼松——穿上了盔甲的披甲熊——从里面爬了上来。
没有盔甲的时候,他令人难以对付;有了盔甲,他令人恐惧万分。那副铠甲呈铁锈一样的红色,用铆钉拙劣地连在一起。带齿的大块褪了色的金属片和金属板一个个地叠加着,不断地碰撞,发出刺耳的磨擦声。头盔像他的脸一样尖凸着,眼睛前面留了一道狭长的开口,下颏没有包在头盔里,便于他的嘴能用于撕咬。
哨兵开了几枪,警察也平端起武器,但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只是像对待雨点儿一样把子弹从身上抖落下来。在盔甲的磨擦与叮当声中,他朝前面猛扑过去,没等那个哨兵逃走,便已把他击倒在地上。哨兵的精灵——一条爱斯基摩狗——“忽”地一声去咬他的喉咙,但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只不过是像对待苍蝇一样来对待他。他一只宽大的爪子把哨兵抓起来,把他的脑袋拧过来,塞进嘴里。莱拉非常清楚接下来他要干什么:他要把那个人的脑袋像咬(又鸟)蛋一样弄碎,随后便会有一场血腥的搏斗,更多的人会被杀死,还要耽搁更长的时间;他们自己永远也获得不了自由——不管有没有这只熊。
甚至连想都没想,莱拉便向前猛冲过去,把手搭在披甲熊盔甲上惟一脆弱的地方——他低着头的时候,头盔和他肩头上的大金属板之间的空隙,透过金属生了锈的边缘之问的空隙,她微微地看得见黄白色的毛。莱拉把手指伸了进去,潘特莱蒙立刻飞了过来,变成一只野猫,蹲在那儿保护她。但是,埃欧雷克·伯尔尼松一动不动,持枪的人们也停下来,不再开枪。
“埃欧雷克!”莱拉小声恶狠狠地说,“听着!没错,你欠我一份人情。好了,现在你可以还给我了。照我说的去做,不要跟这些人打了。你转过身,跟我一起离开这儿。我们需要你,埃欧雷克,你不能待在这儿。跟我一块儿到港口那儿,头也不要回。让法德尔·科拉姆和法阿国王去跟他们谈,他们俩会解决这个问题的。把这个人放了,跟我一起离开这儿……”
披甲熊慢慢地松开口,哨兵已经晕了过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脑袋上淌着血,湿漉漉的,脸像灰一样惨白,他的精灵不断地安慰他,轻轻地拍着他。披甲熊在莱拉旁边迈步走开了。
别人谁都没有动。他们看到,在一个有猫精灵的小女孩的要求下,披甲熊从他手下的猎物旁走开了。人们慌忙朝两边一闪,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埃欧雷克·伯尔尼松的后脚掌重重地拍打着地面,穿过人群,和莱拉肩并肩地朝港口走去。
莱拉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披甲熊身上,没看见身后的那片混乱、他走后人群中产生的没有任何风险的恐惧和愤怒。她和他走在一起,潘特莱蒙颠儿颠儿地跑在他们俩前面,像是在给他们开道。
来到港口后,埃欧雷克·伯尔尼松低下头,一只爪子解下头盔,把它放在冰冻的地面上。吉卜赛人已经觉察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便都从咖啡馆里出来,在甲板上借着微弱的电灯光仔细看。埃欧雷克·伯尔尼松甩掉身上剩下的甲胄,把它们堆成一堆,放在码头上,然后,他对谁也没说什么,便啪啪啪地走到水边,涟漪不惊地钻进水里,消失了。
“出了什么事?”托尼·科斯塔问。他听到了高处的街道上传来的愤怒的声音,镇上的人和警察正在朝港口赶过来。
莱拉尽量把经过全都告诉了他。
“可他现在跑哪儿去了?”他说,“他不会就把盔甲放在地上吧?那些人一到,会再拿走的!”
莱拉也有同样的担心,因为第一个警察已经冲到了拐角处,接着又来了很多警察。随后,执政官、神父和大约二三十个看热闹的人也都来了,约翰·法阿和法德尔·科拉姆吃力地跟在他们后面。
然而,当这些人看见码头上的人群的时候,他们却停了下来,因为又有一个人出现了。那个人跷着二郎腿,坐在披甲熊的盔甲堆上,正是四肢细长的李。斯科尔斯比,手里拿着一支莱拉见过的最长的手枪,漫不经心地瞄着执政官那胖大的肚子。
“看来你们并没有照顾好我朋友的盔甲,”他像是在跟他们对话,“哎呀,瞧瞧这锈!在里面找到几个蛾子我想也是自然的了。好了,你们都给我待在原地别动,放松、站好,在披甲熊弄到润滑油回来之前,你们谁都不许动。或者,我猜你们也可以回家去看看报纸。由你们自己选择。”
“他来了!”托尼指着码头尽头的一处斜坡说。埃欧雷克·伯尔尼松从那里浮出水面,拖着一个黑色的东西。一登上码头,他便全身一抖,大片水珠立刻四处飞扬开来,直到最后他的皮毛又浓浓地站直了。然后,他再次用牙咬住那个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