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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肖恩一扫郁色,目送弟子将酒放进柜子,问出这些天兜在心里的问题,“帕尔,姐姐怎么都不来看我?”帕西斯手一抖,险些摔破瓶子,不知是继续隐瞒下去,还是干脆吐露,痛过算数。
从他的态度看出不祥,肖恩脸色发白,下意识地选择忽略:“嗯……她是工作很忙吧,还是受了伤?”
“肖恩师父。”深吸一口气,帕西斯转头直视他,碧眸是武装过的坚定,“洁西卡小姐去世了。”肖恩呆呆看着他,唇上还凝固着笑意,整个人宛如石膏像般完全静止。良久,颤抖才从他的指间曼延至全身。
“哦。”虚弱地应了一声,肖恩两手紧紧抓着被子,两眼平视前方,“那个,帕尔,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好。”
近乎逃跑地出去,关门的前一刻,帕西斯听见压抑的啜泣。
……
圣十字联军盟主洁西卡·珂曼下葬的那一天,晴空万里。
肖恩坐着轮椅出席,弟子们都盛装陪同。现场一片悲声,死者的弟弟却一滴泪也没掉。
他只要求瞻仰遗容,唇畔挂着和他怀里洁白的鲜花截然相反,枯萎凋零的笑。
“姐姐喜欢梨花。”
洁西卡的尸体被用魔法保存,脖子上的伤也被抹去。她死前的表情并不痛苦,笑容安详,仿佛想起某个美好的往事。
肖恩看了很久,才虔诚地将花束放在她身边,深深低下头。
……
春去夏来,离葬礼结束又过了两个多月,棕发青年渐渐恢复活力,像脱了壳的蝉一样蹦到院子里。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再苟且下去姐姐会生气”。
但是他时常坐在树下发呆,仰望花瓣一片一片掉下来,然后打一个喷嚏。
从这件事,菲莉西亚等人看出师父是伤心事兜心里的类型,想方设法逗他欢喜。但王宫那边的催促越来越急,他们只好把他晾出去晒晒。第一次被狂热的人群包围,肖恩吓得落荒而逃,身上的纽扣全部被扯光,头发也被拔掉好几簇,事后疼得直掉泪,抹了两瓶帕西斯做的“增发素”。
第一次参加政治意味浓厚的社交活动,他从头到尾搞不清楚状况,只能赔笑还礼,答什么都不对。
之后,亦然。
好不容易觑了个空从衣香鬓影的宴厅逃出来,肖恩一边敲打肩膀一边靠着栏杆叹气,感觉比连打三天仗还累。
他已经知道弟子们背负的责任,努力想帮他们分担。然而不管他记下多少资料,实际都用不上。固定的社交辞令还好,可是对方若稍加变化,设个套,他就没辙了。心念单纯的棕发青年永远弄不明白:为什么简单一句话能够有那么多意思,又为什么他明明很明确地回答,会被人理解到完全不同的层面去。
真是!那帮人都不会讲话的!
肖恩不禁腹诽,正气闷,一个莹白色的光团吸引了他的注意:“啊,萤火虫。”
满天曼舞的光点使他的心情豁然开朗,比宝石更柔和,比星辰更温暖的光群妆点着深蓝色的夜空。着迷地看了一会儿,他翻过栏杆,轻巧地降落在草坪上,踏着欢快的步子逛起来。
花丛后不时出现交叠的身影,感叹夏天是热恋的季节,肖恩转过一棵银杏树,傻在当地。
一对男女站在小湖泊旁,以亲密的姿态互相搂抱。男子一头银发仿佛月光的结晶,微微一荡就是光芒万千,秀丽的侧面在月下有些朦胧,更显得高雅出尘。女子美如白瓷,黑亮的长发波浪般倾泻而下,曲线优雅的身段宛如天鹅,紫瞳浮着笑意,与同样深情的碧眸交换着无声的对话。
四唇渐渐接近,在一声异响中停止。转过头,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目瞪口呆,表情仿佛考试作弊被逮到的学生:“肖……肖恩师父……”
肖恩脸色苍白,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捏碎了一块树皮。
摊开手,他怔怔地看着粉末洒落。
……
“好相配啊。”莎莉耶双手合十,陶醉地低语,神智还沉浸在刚才那幅唯美的画面里。诺因抖掉浑身的鸡皮疙瘩,吼道:“给我闭嘴!”
“的确很配。”还嫌侄子不够悚,拉克西丝凉凉地道。诺因拔出魔封剑追杀她,两人在意识世界玩起捉迷藏。
奇怪,未免太像了。瞥了师兄一眼,担心情人的希莉丝闭目感知。
……
被最疼爱的弟子拐走最疼爱的女儿是什么心情?
这就要问肖恩·普多尔卡雷。
直到返回行宫,他的大脑还呈现真空状态,整个人泥塑木雕也似。
“肖恩师父,你别生气。”菲莉西亚跪坐在地毯上,牵起他的手摇晃,神态惊恐而慌乱。帕西斯担心地把脉,确定无恙后松了口长气,跟着单膝跪地,鼓起勇气道:“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可以分开。”菲莉西亚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说什么胡话。”肖恩终于出声,瞪视一脸认真的徒弟,“你不是喜欢莉吗?”
“是,但是对我而言,你更重要。”
“莉也是!”
“……”狡猾。这么说,我连反对的余地也没有嘛。肖恩懊恼地抿嘴。
强压内心的落寞和酸涩,他调息片刻,直视帕西斯澄碧的双眸:“你绝对不辜负莉?”听出言下之意,银发青年欣喜地应道:“是!”
“那我把她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一口气说完,肖恩拼命撑着严肃的面孔。因为他知道,只要他露出一丝难过,两人立刻会退让。
看到这对小情人雀跃的样子,多少好受了些。
但当晚,他还是失眠了。
……
徒弟们都有了另一半。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就不用说了,华尔特和艾莉打得火热,鲁西克和玛丽薇莎之间早就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情愫,连安迪也和一个叫维因的女孩走得很近。
孤家寡人的,只有他。
寂寞对他已经不是陌生的滋味,自从和孪生兄长分开,就伴随着他。像一件厚重的湿衣,始终不曾脱下。虽然陆陆续续邂逅了许多重要的人,但他一直有意空着身边的位子,因为这是专属于席恩的。
他很想去找席恩,又放心不下徒弟。
习惯了,真的习惯了。只是极偶尔,尤其是战斗到累时,他也希望有个人可以依靠,分担一部分责任。
现在看到弟子们成双成对的身影,这种感觉越发明晰。
“莉,如果我找个师母,你们会不会吃惊?”
某日清晨,天很蓝,云很白,肖恩穿戴整齐地坐在床沿,状似无心地抛出一句。
“师母?!”菲莉西亚吓了一大跳,差点弄洒了手上的银制咖啡壶,秀眉蹙得死紧,“不要啦!干嘛要找师母,我们只要你一个就够了!我们也会陪着你,侍侯你到老!要是你觉得闷,我们就生一大堆小鬼给你玩!”
“是吗?”肖恩展颜一笑,那是非常开心,又隐含清寂的笑容。
转向窗外,一片微微泛红的枫叶划过他的视野。
秋到了。
……
萧瑟的季节配上孤寂的心情,更添伤悲。这天肖恩瞅着飘落的树叶,难得有了咏诗的冲动。
可惜他实在不是这块料,憋了半天憋不出一句,反而因为出神挨了一拳。
“摆什么苦瓜脸?”
“贝姬。”抱着后脑勺,肖恩转过头,委屈地控诉,“你又偷袭我。”来人是个身穿法师袍的女郎,零碎的短发勾勒出一张眉目温雅的丽容,唇畔的笑却自信俏皮,隐隐带着一丝促狭:“你也来学吟游诗人那一套,不觉得可笑么?我差点就叫人围观了。”
“哼。”肖恩愤愤地瞪她,拿这个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青梅竹马没办法。贝尔妲一一摘掉他发里的叶子,后来干脆解开重编:“头发留这么长,又不晓得打理,成天像根粗麻绳一样荡来荡去。你要是剪平一点,弄弄服帖,倒可以装装那种气质美男。”嘴上说得损,动作却极为温柔细致。
肖恩微微脸红,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他情愿对方拳脚相向,也不要这个样子,好不习惯。
“动什么,身上有跳蚤啊。”
呼……熟悉的嗔骂口吻让肖恩松了口气,快活地邀请:“贝姬,贝姬,我们一起去野餐好不好?”贝尔妲笑道:“好啊,你想去哪里?”
“七星湖!我会叫帕尔做很多三明治,还有好喝的果子酒。”
“是……只有我们俩吗?”贝尔妲隐含期待地问。
“当然是大家一块儿去了,不过也要看他们方不方便。”肖恩已经飞进了明媚的自然景色,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叹了口气:就知道这傻瓜没有那种旖旎情怀。
气不过,她把编好的辫子拿到他鼻下搔了搔。
“阿嚏!阿嚏!”打到第二个喷嚏时,左近响起一个风情万种的中性嗓音:“哦,好亲热。”
水之幽鬼!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