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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觉得自己像个怪物啊……”李真说道。
但随即他便愣了一下。又看到北川意味深长的眼神,终于真正地、开心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原来也是因为这样……”
然后他兴奋起来:“她有没有问起我?她还和你说了什么?”
北川故意露出不耐烦的笑容来:“得啦,当时那么乱,又怕被别人听到,怎么说?她只给我指了个方向,然后就被她爸爸拉走了。不过……我告诉她你在哪工作了。”
李真一下子将脸埋到大衣的毛领里:“完蛋了……她之前在那里见过我——我没承认。”
然而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喜悦。
因为他所担心的事情统统化为乌有了!
从前他担心自己连累了张可松,唯恐她像爸爸妈妈一样被“抓走”。然而后来北川告诉他,他们也许只是被接去协助研究了。
现在又知道可松竟也是能力者……而且她爸爸——他见过那个梳着偏分发型、两鬓微白的和善男人——也是在特务府工作的人!
那么就是说……那么就是说……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因为激动。他抬起头看,向前方看了一眼。
怎么还没到平阳。
真想飞回去啊。
“可松,爸爸去上班了,你在家里好好睡一觉。我给你们老师打电话请了假了。”声音从走廊里传进来,等了一会儿,响起了关门声。
这关门声刚落,一对雪白纤巧的赤足就落在了地毯上。然后脚的主人穿着件白色的珊瑚绒睡衣,一边往门口跑去,一边顺手按下了电脑的开机键。
出了房间门,她趴在家门镜上看了看,然后又打开了门——确实没人了。
于是张可松飞奔回了房间……哎呀一声磕了脚趾头。
然而这也没能让她停下来。她一边吸着凉气一边坐到椅子上,盯着电脑的显示器等开机。
一排又一排英文字符在黑色的背景之上跳来跳去,她现在只恨自己没有一台像小说《上海堡垒》里那种“开机像一道闪电横过”的电脑。等得心焦,于是她又抬眼看向窗外——还是黑的。
实际上她和爸爸才刚刚回家。
看着她洗脸刷牙上了床,张朝阳才又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回局里处理善后工作去了。但他肯定没想到,原本应该同样困倦且疲惫的女儿会马上跳出被窝,然后一脸焦急地打开电脑。
张可松蜷在座椅中,下巴搁在膝盖上。长发柔顺地垂在脸侧,又被她心烦意乱地吹开了。她使劲地揉着早就不疼的脚趾,直到电脑屏幕上跳出天蓝色的启动界面,并且发出悦耳的音乐声。
几秒钟之后,粉红色背景的桌面显露出来。她立即晃晃鼠标,点开了桌面的qq图标,然后输入那个在一年前就已经没再登陆过的qq号码。虽然隔了这样久……但是一直没忘。
因为当初是两个人一起申请的啊……
登陆界面闪了漫长的两秒钟,接着小企鹅跳到了左下角,顿时一片滴滴和咳嗽声延绵不绝。她连忙把鼠标放了上去,一个又一个消息登出来,很快占满了一整个消息面版。她扫了一眼,就点了“显示全部消息”。
电脑桌面当即像是中了病毒一般,被一个又一个弹窗占满。
等最后一个对话框稳稳占据了最上方的位置,张可松紧抿着嘴、一手搁在电脑桌上,一手握着鼠标,一个一个地点掉那些来自群和其他人的讯息。
也许……也许……也许会有呢?
窗口慢慢变少,她的嘴唇越抿越紧,最后露出一排细密的白牙,紧咬着下唇。
接着,“咯哒”一声响,鼠标停住了。
浅粉色的嘴唇上留下一排青紫色的牙印,慢慢张开。
桌面最上方的一个对话框,上面有两个字——
在吗?
张可松,盯着那个对话框,看着那日期,随后松开了鼠标,眼泪簌簌地掉下来。
但下一刻,她又开始笑。先是捂着嘴,然后去擦眼泪。边哭边笑,最终从嗓子里发出含混不清的一声——
“果然是你啊……”
“……李真你个混蛋!”
第二十七章 怀念不如相见
快到中午的时候,卡车终于开进了城。北川向那司机买下了军大衣,又垫钱就近为李真买了一件羊毛衫、一件羽绒服。
李真在试衣间穿上了,出来之后难为情地说:“这钱……我可能得下个月才能还你。本来是打算昨晚去还人家钱的……结果带了一百块,全都放在衣服里……不知道哪去了。现在只剩四十多块钱……”
北川笑着摆摆手:“行啦,我不急的。好歹我也有津贴。”
然后她又递给李真十块钱:“债多不压人,给你打车用。我猜你现在心急如焚。”
第一次欠一个女孩子的钱,李真觉得脸上像是着了火,讪讪地接过来道了声谢,扭头跑开了。
实际上他真的是心急如焚……
可松从北川那里知道了自己就在那家烧烤店工作……会不会去找他?
他怀着这样的担忧,在大街上飞跑起来,惹来不少人略微诧异的眼神。
北川看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动,然后揉揉脸,也转身走开了。
出租车穿越半个城区,花了四十多分钟的时间。一路总遇到红灯,计价器跳个不停。李真按耐住心头下车飞跑的冲动,伸长了脖子远远瞧着远处的车流长龙,叹了口气。
正赶上上班车流高峰期,简直要急死人。
好不容易捱过了这段行程,他在烧烤店对面的街边下了车。先是扫视了周围一圈……然后失落的情绪涌上心头。
三三两两或走或站的路人当中,没有那张熟悉的面孔。
他愣了愣,然后将手抄在大衣兜里,像一个老人似地微微躬着腰,慢慢往住的地方走去。
初冬正午的阳光洒在大街上,地砖微微发亮。道路两侧的落叶不住落下来,又在地上打着旋儿,往更远处飘去。街道上传来行人和车流的嘈杂声,他在这样的声音里低头走着,一路走烧烤店门前。
然后……
他愣住了。
拉着卷帘门的门口,正有一个人靠墙缩在那里,穿着长长的黑色羽绒大衣,就像是一只蛹。
那人似乎原本是靠墙站着。站累了,就蹲下来。
在这样的寒风当中,似乎又蹲累了,于是把头靠在红砖墙的一侧,蜷了身子,不知不觉睡着了。
那人的长发洒落下来,盖住了脸。身上那件黑色大衣将纤细的身躯包裹起来,就好像整个人都缩到了阴影里。
人们从门前路过,都忍不住投去异样的目光。
李真站在原地看了两秒钟,接着迈开僵硬的步子走过去。走到那只蛹的旁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拨开了她的长发。
那是一张被冻得发红的白皙脸蛋儿。浓密的睫毛翕动着,像一只不安分的蝴蝶翅膀;小巧鼻翼轻轻抽动着,像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蜜色的嘴唇,微微张开,呼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名字——“李真啊……”
“嗳。”李真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轻轻答应了一声。这一开口,喉头狠命地抖起来,酸楚的情感像江河决堤冲进头脑。伴随着这一声,两颗泪珠滴在她的脸上,令她微微蹙起眉头。
“我在这。”他张开绿色的军大衣,倾身将面前那个纤细的身子拥进怀里,狠狠地揉了揉眼,“我……来啦。”
然后他将下巴抵在张可松的头上,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一样呜咽起来,最终呜呜地哭出了声。
怀里的女孩很快被他惊醒,并在最初的迷茫之后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死命地将他往外推。
然而李真死死地抱着她不松手,眼泪大滴大滴地涌出来,含糊不清地说:“是我……是我……是我……”
于是怀中的挣扎忽然停下了。张可松看了看面前这张被泪水爬满的脸……忽然意识到了她印象里的那个李真已经改变了模样这个事实。然后如梦初醒般地扬起拳头胡乱打在他的胸口,边打边哭:“你不来找我……你还不承认……你混蛋!李真你个混蛋……!”
所以……两个人裹在一件绿色的大衣里,蹲坐在烧烤店的卷帘门前,在行人们惊讶的目光中,最后抱在了一起,边哭边笑。他们后来回忆起这情景的时候,都觉得脸上发烫,然后就想笑。然而笑着笑着,却又想哭。
再后来……
两个人手拉手,走在大街上。可松的小手被李真揣进了衣兜里,那样紧紧地握着,一直握出了暖暖的汗水。然而一刻都没松开过,也没挪动过。仿佛害怕一旦松开了,身边的这个人就又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