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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应紫阳面前,直愣愣地看着他:“我这个人,没有什么追求。您说要我把自己安顿好……应公,我现在是没那个精力去做那些事情的。我这辈子注定要献给我的这个理论的,我不求大富大贵,也不求什么传宗接代,我只想做好一件事。做好这件事,我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祖宗,对得起沈家这个姓氏。我只求您一件事,我……”
他忽然哭了起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在四个人面前哭起来令人惊讶。然而更加想不到的是,就在下一刻,他跪下了。
膝盖磕在木质的地板上,噗通一声响。
应紫阳一皱眉:“云台,你这是做什么!”
“我只要十万块,应公,我只要十万块。”沈幕咬牙哽咽着说,“十万块,我就能搞出来!”
李真微微动容。如果说之前他还觉得这人不可理喻、毫无尊严、执迷不悟的话,那么这个时候,他之前的印象就都统统消失不见了。
虽然他还弄不清楚沈幕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他的那套理论究竟是正确的,还只是自己的癔想,然而……
一个人能够为那么一件事放弃自尊,在应紫阳的面前跪下来……这种难以想象的执着与隐忍就足以令人钦佩了。
更何况他似乎的确是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他心中的那个事业。辽吉大学是北方闻名的高等学府,作为一个副教授,他本应是过着那种富足平和的中产阶级的生活的。再加上有应家源源不断地资助,但凡他动些脑筋,眼前早就是一个令人艳羡的成功人士了。
然而他似乎将自己所能拿来的钱统统投进了他的事业当中。
于是至今孤家寡人,甚至连坏掉的眼镜都舍不得换。
这样的人,严格来说,的确是有些精神不正常的吧。不过这是可敬的偏执。比起那些一辈子茫无头绪、庸庸碌碌的人来说,或许他更能体会得到生命的真正意义。
沈幕跪在应紫阳的身前喃喃地说些什么,但与哽咽声混在一处,听不大清楚。
应昭然走到他身边试着将他拉起来,唉声叹气:“云台,你这是做什么,有事你起来说,这成何体统!”
然而沈幕抽抽噎噎地跪在那里,衣服被扯开了一半,就是不起。
李真握了握拳,站起身:“应公。您就……答应了他吧。”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恰当、甚至可以说是无礼。十万金元不是小数目,对普通人来说当然是巨大的财富。但若是应家,想必不会缺那些钱。
他也是可以理解应紫阳的。所谓救急不救穷。搞科研是一个无底洞,即便应家财力雄厚,也定然没法支撑一个听起来这么庞大的项目。实际上他们已经做得相当好了——无论两家之前有什么样的渊源,到今天这位老人不但资助了沈幕的学业,还一直支持着他搞这样的科研——完完全全就是将他当做一个极亲近的晚辈来看的。
两者似乎都没有错。
但他还是被眼前这个落魄的男人那种执着的精神感动了。
李真说了话,应紫阳与应昭然都微微一愣。他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热——这种借花献佛的事情总不大光彩,更何况自己是第一人与人相交。
沈幕也有些发愣。他扭头看了看李真,使劲儿抹了把眼,却又不小心将眼镜带了下来,于是便用发颤的手去地上摸索。这情景看得李真心里发酸。
于是他继续说道:“应公。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欧非几何这门学问。”
谁都没想到会是李真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应紫阳的神色略微舒缓了些,低声道:“你说说看。”
“欧非几何这东西是三百多年前被人提出来的,之后也有一些著名或者不著名的科学家在研究——研究它究竟有什么用,但是一直毫无头绪,人们弄不清楚,这门学问究竟可以做什么。”李真用怜悯的眼神看了看沈幕,“之后的一百七十多年也一直没有找到答案,于是大家觉得那只是毫无用处的理论游戏而已。但是之后,爱因斯坦出现了。他提出了广义相对论。而广义相对论的核心基础,就是欧非几何,和由此发展而来的张量分析理论。”
李真微微顿了顿:“所以我想说……一些东西虽然眼下看起来无用。但也许……不代表以后无用。再退一步说,可能这位云台兄的确是走进了某个误区。然而我还是希望您,能给他最后一个机会。男人应当一言九鼎,有了这十万,倘若他还是没能搞出什么结果,也就该像您说的那样,考虑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了。”
沈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微微一愣之后忙不迭地点头:“对,应公,这是我要的最后十万,倘若我还搞不出什么结果,我沈幕发誓,下半辈子卖肾卖血,也把这些钱统统给您还上!”
应昭然喝了一声:“云台,你怎么越说越不像话了!我们什么时候要你还过东西?”
应紫阳沉思了一会儿,叹一口气:“云台,你起来吧。”
沈幕一愣:“应公,真的是最后十万……”
李真只得苦笑着说道:“应公已经答应你了。”
沈幕这才眨了眨眼,从地上站起来,连衣服也顾不得整,站在原地搓着手:“这……这……”
“要谢就谢子文吧。”老人摇摇头,“给你这十万,让你了了自己的心愿。搞出来了你再来见我。若是没搞出来,就等你什么时候成了家,什么时候来见我。在此之前,我不许你再踏进应家半步。”
沈幕怔怔地站在原地。刚才的喜悦因为老人的这句话再次消失不见。但片刻之后他重新戴上眼镜,紧紧抿着着自己的嘴,向应紫阳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应公的大恩大德,云台,永世不忘。”
而后转过身,又往李真鞠躬:“子文兄的恩德,云台也不敢忘。”
李真不敢当这个礼,微微侧了侧身。
随后沈幕深呼吸一口气,昂首阔步,走出了门。
老人一直目送着他。在门被重新关上之后,疲惫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沈家啊。沈江南的后人……怎么就落到如此地步。”
应昭然轻声道:“父亲安心吧。好歹,云台的人品是可以的。”
“斯文扫地!”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应紫阳似乎更生气了,重重地一拍扶手,“男儿膝下有黄金!”
应昭然就只能摇摇头,叹口气。
然而这些话听在李真的耳中,却令他愣住了。沈江南的后人?
难道他们说的沈江南……是沈默,沈江南?
第二十四章 他还不知道
或者帝国里有很多人不知道本省的总督、本市的知市。然而说起沈默,却几乎是妇孺皆知的人物。
沈默,字拙言,号江南,祖籍浙江绍兴,嘉靖年生人。这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历史上有些人能够凭一人之力扭转潮流走向,而他无疑就是其中之一。正是这个人推动了当朝的君主立宪进程,使帝国避免了覆亡的命运,走上另一条全然不同的道路。
而李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位沈幕就是他的后人。
见了他脸上的讶色,戴炳成微微点头:“对,就是他。”
李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但还是向应紫阳歉意地笑了笑:“应公,刚才是我……”
但老人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没错。云台这个人,也该经历这么一回了。唉,做学问不易,我当然知道。我弄不清楚他搞的究竟是什么,但是也不能看着他这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
应昭然轻声宽慰:“年后我再去看看他,能帮的话,再试着帮一帮。”
老人黯然点头:“总是要让他成个家的。”
被沈幕的事情一搅,之后的晚饭气氛也就低落不少。不清楚应紫阳与沈家曾经有什么样交情,但他打那之后便寡言少语,只有应昭然在招呼戴炳成与李真。晚饭不丰盛,但味道相当好。李真很实诚地填饱了肚子,随后就一边慢慢喝茶一边听两个人闲聊。
到了将近六点钟的时候,戴炳成起身告辞。
应昭然将两个人一直送到前厅门外,同时叮嘱李真“有空多来走动”。但仅仅就是客气话罢了——以他的身份当然没可能像戴局长一样想来便来。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车子驶上盘山路,放慢速度往山下驶去。行了一段路,戴炳成瞥了李真一眼:“应公给了你一个字?”
“嗯。叫子文。”李真不好意思地笑笑,“以前我都不知道有这样的规矩。”
戴炳成沉默了一会儿,笑起来:“应公很看重你。这么说先前让你多上门走动,也不尽是客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