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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话说过头,终归叫人心寒,白驰拱手一拜,终是认真,“不过,我身为西参君,自当为扶桑大业鞠躬尽瘁,帝君大可放心!不仅仅是我,还有我家小阿姻,浮台众生灵,日后追随殷泽,绝无二心!”
殷笑天摇头,仍是叹气。
“帝君可记得,十几年前曾在人间与一女子相好?似乎,还诞有一子……神明不得与凡人相恋,你贵为勾陈帝君亦不能违背,这些年再无提及,你,可都还记得?”
殷笑天眼皮一跳,佯装收拾棋盘,“记不大清楚了。”
黑白二字一颗颗落定,清脆声响撩人心弦。
“喔?”白驰眯起眼睛,伸手摁住他的手腕,这般以下犯上的动作却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执念,他沉声,“若是依照凡人的年岁计算,那个男孩子眼下也该有十几岁了——身上流着神明的血,神息应该不会弱到哪里去,知晓民生疾苦,再得以入仙籍,将来或许是个可塑之才。”
“可毕竟有着一半凡人污浊之血……”
“污浊?凡人之血便是污浊?你……你竟有这般念想?!”白驰一怔,未料到他会如此看待神与人的身边差别,“可兄弟同心,到底能帮着殷泽些许罢?”
至少他觉得。
“如果那个孩子不念手足情深,忘了自己身份,妄图取而代之,又当如何?”
白驰松开手,缓缓坐正身子,惆怅一笑,“我终究不知,帝君心思……如此之深。”
他终究不知,在殷笑天看来,凡人之血乃是污浊的,即便是自己的女人。
他终究不知,在殷笑天看来,兄弟之间定然会为地位而有所争执,即便是自己的骨肉。
他终究不知,自己还是成日嘻嘻哈哈相信世间美好的白驰,可面前的男人,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成铁血冷心的勾陈帝君了。西参君终究不知。
“你且当做……其言也善。”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他握紧拳头,恨不得上去给他一拳,“如若那个孩子有异心,对殷泽不忠,对你不孝,必是浮台敌人,我替你杀掉,这成不成?!”
“我的儿子,怎么能轻易被你杀掉?”殷笑天冷笑一声,模样说不出的阴鸷,摆手示意他先退下,末了又由衷道,“我会考虑一下你的提议。”
白驰挑眉行礼,退行而出,往日他从不会这般恭敬——今日殷笑天不若寻常,他带着几分赌气,亦要不若寻常,只是欲走之时转身忽而又问,“帝君是真忘了那周姑娘,还是故意想不起的?”
殷笑天单手成拳抵住额角,似是累极假寐,听得白驰质问这才缓缓睁眼,望得头上开得正好的暖黄色小花,淡淡叹了一句,谁知道呢?
*
那个从人间接来的孩子,被封为东商君,单名一个“肆”字。
纵情碧落,肆意乾坤。
东商西参,神阶与他持平。
他只见过那个唤作“殷肆”的男孩子一眼,那个时候,勾陈帝君已经拒见任何臣子,在寝殿修养,所有扶桑神魔事宜,由他全权代劳,西参君□乏术,竟是连力争探望殷笑天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又有传闻,紫宸最好的医师欧阳羽前来扶桑,被请进了帝君宫中。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他们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样的结果。
那个十几岁的男孩子被众神从尘世带来这片神魔共存的地方,不哭不闹,不卑不亢,眸子冷冷的,细长又漂亮,如同他父亲。即便衣衫褴褛地站在衣着考究的西参君面前,男孩的脊梁却挺得笔直,他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能帮我找一套体面的衣裳换洗吗?我想见见我父亲,我听说,他快死了。
你应该叫他父王。白驰纠正,愈发觉得他说得话那般刺耳。
可以。男孩子简单回应,面无波澜。
白驰只觉得心寒,这个孩子必将与他父亲一般阴郁孤傲,直教人叹,终究不知。
身上当真是流着那个男人的血——殷笑天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动如参商,永不相见。东商君入主海泽的消息一出,屏星道上的镂花冰墙筑起,白驰再见不得那孩子,看不见那双与殷笑天一般凌厉的眸子。很多年之后,他回想起那时的事情,忽而觉察“不得相见”四字,或许是世上最美好的字眼,因为所有的故事都不会开始,没有开始也不会结束,更不会有或喜或悲的结局。
只是他没有想到,视若明珠的宝贝女儿,却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没有猜中开头,也没有猜中结尾。
当噩耗传来的时候,白驰正在蘸着芝麻酱吃烤茄子。
然后他忽然发现,再也没有机会亲口与那个男人说,烤茄子配芝麻酱,其实真的还不错。
*
“爹爹为什么要离开阿姻?”年少的女孩子穿着件藕色的对襟小袄,琥珀色的眸子与身旁男子如出一辙。
“不是离开阿姻。”白驰牵着她的手微笑,“爹爹只是出去散散心。”
沙海侵蚀刚过,整个浮台呈现出一派苍茫荒芜,久居的妖魔与散仙,正疲乏不堪地清整着被黄沙掩埋的街道房屋,他们低低诅咒着,却又无可奈何地从浮台宫侍从手中接过分发的清水——宫中所存清水并不多,这已是最后一次分发,好在呈给勾陈帝君求援的奏折已经批下来,明日就有周边辖地的神明送来清水。
年幼的新任帝君连字都识不得几个,歪歪扭扭在折子的最后批了一个“诺”字。
可是一字万金。
“爹爹心情不好吗?有阿姻陪着,爹爹也不开心吗?”小女孩扬起脸来,说的含糊,“那天,我见到爹爹哭鼻子了。”
她指的是殷笑天葬礼那天,这个倔强又骄傲的男人,哭得像个小孩子。
白驰没有说话。
“爹爹是不是非常喜欢帝君大人?比喜欢阿姻更喜欢帝君大人?他不在了,爹爹就很难过,想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散心?”
“小阿姻已经长大了,知道了很多事。”慈爱地抚摸着她的脑袋,白驰迎风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可是这世上很多感情,并非可以归类于‘喜欢’或是‘不喜欢’,或许说‘重要’才更正确……很重要的人离开了自己,即便身边有喜欢的人,那份缺憾也根本无法弥补……因为离开的那个,早已是生命的一部分了啊。”
眼眶隐隐有些湿润,风吹得半边脸麻木。
“小阿姻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所以,爹爹永远不会离开小阿姻的,我会常常写信回来,你要好好跟着玄苍学读写,这样,就能早些给爹爹写信了,知道吗?你娘亲也好,殷笑天那个混蛋也好……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呢,可是现在,我心里的那些空白,光靠小阿姻一个,已经没有办法弥补了……”
@文@他弯了一下嘴角,笑的有点勉强,“或许,我只是有点难过而已。”
@人@走一走,看一看,就能够忘记了。
@书@时间是最好的伤药,他觉得自己需要很多很多的药,来医治心里的伤。
@屋@毕竟是被剜走那么大一块,风一吹,整个人都是凉的。
“爹爹……要逃走?”她垂下眼,不满嘟囔一声,“一点都不勇敢。”
“那小阿姻且当是吧。”男子笑了一下,眼角有东西在闪,“当你有承受不住的伤痛时,就逃得远远的,再见不到,再无眷恋……伤慢慢、慢慢就好了……”
女孩子低头踢着脚边的沙子,似是没有听懂,她正努力想抛出一个坑洞来。
她忽然想起,床头那个被肢解的写有东商君名字的娃娃,或许可以埋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前任西参君白驰的特技就是……一秒钟变白痴。
顺说,殷笑天对于殷肆的娘亲有没有爱,这个就不做深究了。
无论是有,还是没有,结果都是沉重的。
顺说,此文HE,虽然中途纠结和虐。
第54章 无水之泉
风还在吹。
尽管披着厚实的银狐裘;姻姒半个身子却已经冷得麻木。
琥珀色的双眸中隐隐透着绝望;姻姒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一袭浅色九重纱层层叠叠铺散开去,整个人在浩瀚天穹之下;显得渺小且无力。她的脸有些苍白,饱满的双唇颤得厉害;手中施法凝出的火苗渐渐熄灭,掌中留下的是一簇灰白色的粉末。
从冰谷中吹来的风毫不留情地将粉末吹散;像是一缕青烟,从众人眼前飘走。
“怎么会这样?”她跪坐在双腿之上,扬起脸望向殷肆,又呢喃一句,“怎么会这样?”
男子眸子一缩,俯□子抱住她,安慰道,“总会有办法的。”
祭典之后,心思不宁的姻姒并未休息太多时日便马不停蹄与玄苍殷肆二人赶往诏德泉。浮台遇沙大旱始终是她一块心病,眼见得距离沙海再次来袭只剩十三年时间,可如今却连最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