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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朋友并不多。这么多年,他没接手迟家的产业,而是自己打造起属于自己的国度。这过程是艰辛的,其间他吃了多少苦,度过多少难关,这世上只有他一人指导。他信不过任何人,害怕会有任何差池会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有些事情,只要开始,就不能结束,更不能失败。
而后来,等他一手建造起的景清国际已经在这清河城有了绝对的实力,他更容不得出任何差池。
高处不胜寒。
这话,他清楚明白,切身体会。
后悔吗?自然是不能够。柏拉图式的理想这种东西,他从来都没有。他所要的,仅仅是护住他想护住的那一个而已。
他来这的时候,多半是自己一个人,每一次都待在这一间包厢,给自己开一瓶酒,自斟自饮。
而今天,有很多事情,他准备与她摊开来讲。却不曾想,她喝的这般醉醺醺的跑来见他。她向来冷静自持,酒量也不低,能如此,怕也是她心底有事。
这些日子,何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早晨她去看过何光耀。估摸,也就是为了这么一件事吧。
她说对不起,说我真的累了。
那样疲倦不堪的模样,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他和她,一直在错过。
迟宇新抱着何可人出来的时候,秘书王昊赶紧下车拉开车门。两个人方一上车,车子里便充满了浓郁的酒气。从后照镜里看去,显而易见的,何可人醉得不轻。迟宇新搂着她,面容温柔。
迟宇新平日里最恨人喝得醉醺醺的模样,王昊看着他此时的模样,心中念着,估摸在迟总这里,也只有何小姐会是那一个例外了。
“去哪?”王昊犹豫了一会,开口问。
迟宇新没看他,只是低眉替怀里的女子理着发丝,声音平静,“回家。”
回到家,迟宇新将她放在大床上,将被子扯开替她盖上,不忘掖了掖被角。何可人面色嫣红,睡得不稳,不安分的动了动,睫毛轻轻颤了颤,像是随时会振翅飞走的蝶。
他站在床边,看着她。
十年的时光,一转眼,也就这么过去了。而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
日光透过落地窗户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拓在床上,映在她的身上。墨黑一般的浓重。
她睁了眼,侧过身,低低的喊他,“三哥……”
他走过去,在床边半跪下来,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紧紧握住。这一刻,这清河城呼风唤雨的迟三少,就这么半跪在她身边,静静凝视着她。
他说,“我在。”
她半眯着眼,摸索着抓到他的另一只手,脸埋在他的掌心里。然后渐渐没了声音。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在这安逸的午后,格外的清晰。
迟宇新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双腿都已经失去了知觉。他艰难地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双腿麻木几乎没有站稳。
太阳已经往西边去了。秋日的日光并不强烈,温煦得照在这屋子里。而床上的可人儿,在这温暖的光线中,面容沉静。
而迟宇新,一双腿因为这麻木不得不伸出手,扶着墙壁。
他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像是雕刻出来的一般。
很多年前,何可人也曾问过他,“三哥,你这样不累吗?”
“怎样?”
“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这么活着,不累么?”
当时,他是怎样回答的呢?
“没有人知道你的想法,就不会知道你的软肋在哪。至少,能保住对自己而言真正重要的东西。有何不好?”
何可人听了这话,想了又想,然后轻声说,“那我多少可以理解了。”
其实,他同姜瑜是同一路人。
想要的,用尽一切方法得到,无论阴谋阳谋尔虞我站背弃了怎样的信念。然后,将之锁在身边。
很多年后的今天,他扶着墙壁,看着大床上何可人安静的睡颜,目光愈来愈暗。至少,到如今,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所谓的真正想得到的人与物就要远离,对他而言,却是完完全全地不对。如果是想要的,那么就用尽一切手段得到就好了。
何可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沉。窗帘半拉着,可以看见外面蓝灰色的天空和亮起来的路灯。她看了一眼周遭的陈设,确定这是在迟宇新那奢华的大宅子里后,起了床。
刚走到客厅,梅姨就煮了汤,“三少爷嘱咐我煮了汤。要喝点吗?”
“嗯。”她点了点头,身子有点凉,她从一边扯过披肩,拢了拢,走到露台上坐了下来。
没一会,梅姨就将汤端了过来。她将灯打开,这光线极清冷。她双手捧着汤碗,用碗的温度捂着自己发凉的双手。
“最近迟安然怎么样了?”
梅姨没料到她会提及迟安然,一时有些怔住,停了一会才说,“这孩子脾气拗。从小家里面都可着她。估摸着得有些时候才能走出来。”
她捧着碗,看着那碗边上的花。小小的一朵,在碗的边缘延伸蔓延。
梅姨在她身边站了一会,看她发呆的样子,转了身就要出去。
身后却忽然传来她轻灵的声音,“这么久以来,真是麻烦你了。”
转过头去,就看见何可人的脸色很苍白,低着眉,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灯光映着她的身影,单薄而瘦削。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三少爷待我不薄。能跟着照顾你们呀,也算是我的福气了。喝醉了酒刚醒肯定是有些不舒服的,现将汤喝了。醒酒的。我去给你准备些碗饭。”
听梅姨这么说,她笑了笑,低头捧起汤碗喝了一口,也没再说话。
梅姨也就当她是那么一说,没往心里去。
你说锦瑟韶光,华灯幢幢;后来荼靡开至,青苔满墙(6)
何可人捧着那本书,就这么一直在窗户边上坐着。殢殩獍午手机响了好几次,姜子期、尹明安和顾锦言都打了电话来。她心中烦躁,索性都没接,将手机关了机。
这蓝灰色的天空中,灰色渐渐吞没了蓝色,颜色越来越深,然后黑色吞没了一切。已经入了秋,窗户半开着,冷风吹进来,身上那么些许的暖意似乎都要被那冷风带了去。她将羊绒披肩搂得紧了些,低头看着手边上那本《白夜行》。
这些年,唯独这一本书,能叫她反反复复地看下去。
书的封面是两个手牵着手的孩子的剪影。印着那一句“只希望在阳光下手牵手”。她低了眉,灯光落在她的身上,清清冷冷。
她一页一页地看下去。房间里很静很静,只有偶尔风吹的声音和翻书的声音。
故事的最后,桐原亮司从高处翻身跳下,摔死在地上。而女主角转身离开。背影犹如白色的幽灵,她一次都没回头。
相伴相生的灵魂的另一半就此消失在这个世间。
而她,从此只能独自面对着这黑暗的世界,踽踽独行。
她久久地盯着书的最后一页纸,回不过神来。心口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堵着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好半天,她才合上了书,然后便看见侧前方,迟宇新像是这清河城路边的香樟树一般立在那里,他的眼里是浓重的墨黑色。
“回来了?”
“嗯。”
“吃过了吗?”
“吃过了。”迟宇新一边说着一变脱了西装外套,搭在衣架上。
这模样,仿佛他与她不过是寻常的情侣或者夫妻。但是事实上呢?各取所需?金主同情人?不管是哪一种说法,都是如此的不光明不磊落。
她的手上还戴着他送的那一枚钻戒。可是,那又能怎样呢?
何可人放下书,站起来,“要喝一杯吗?”
迟宇新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眼里,是她自始至终都读不懂的情绪。好一会,他才冷言冷语地开口,“酒醒了?”
她也不介意他话里带刺的语调,一脸谄媚,“那么好的酒,不是和你一起喝的。自然是不尽兴。”
迟宇新没说话,径自转了身往外走。何可人也就跟着他一直走到了酒窖。酒窖的面积足足有两百平米。迟宇新这辈子最大的爱好估摸着就是藏酒了。可惜,这么多年,他一次都没喝醉过。
推开第二道松木门,便能看见酒窖的陈设。满室的酒,看得人眼花缭乱。室内只有13摄氏度,温度有些低。
迟宇新从架子上选了两瓶酒,放在冰水里浸着。
酒窖的中心摆着一个木质的小矮桌,何可人席地而坐,顺手打开了音乐。德彪西的《贝加莫组曲》便响了起来。
她伏在那圆木桌上,半眯着眼,看着迟宇新。
迟宇新也不理她,自顾自开了酒,替两个人斟上酒。何可人这才坐直了杯子,捏着酒杯,轻轻晃了晃。那杯中映着头顶的灯光,和迟宇新幽深的双眸。
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说,只是到了嘴边,却怎么都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