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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她时常做梦,总梦见她和许七在船上相遇,晦暗的夜色里,只有摇曳的烛火,她迫切的想要看清灯影里的男人是谁。可他不给她看,她急的一身汗,却总是徒劳无助的醒过来。
梦里还有大片大片的血腥味。不知道谁受了伤,她总能看见自己惶然无助的站在船舷,能看见明晃晃的江水都是红的。
人都是会变的,不是自己想变,是这个世界逼的。
可恨她什么都不清楚。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像个蠢笨的鸟儿,待在笼子里等着人凌迟。
胡氏赖着不走,杜霜醉也不撵她,只闲闲的问:“最近三爷在忙什么?”
“三爷……”胡氏转转眼睛,道:“当然是忙公事。”
杜霜醉微微蹙眉。如果说楼仕标的罪名成立,没道理楼春平的职司还能保得住。还有。他就这么什么都不做的等着了?不像楼家的风格。
胡氏喋喋不休:“三爷再忙,回府也必然先来看我,每天都给我带回礼物来……不像某些人,只能做闺中怨妇。”
“礼物?”杜霜醉一副很好奇的模样:“什么礼物?”
胡氏见杜霜醉感兴趣,便越发骄傲:“古董、首饰、珠宝、翡翠,只有你想不到的……”
杜霜醉没有一点嫉妒的模样。反倒是笑了笑,对胡氏道:“不是给你的吧?我想他也不会给你保管。”
胡氏面孔涨的血红,愤然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杜霜醉还是只笑笑,淡淡的道:“楼家果然今非昔比,好阔绰。”
看来是楼春平一直没消停。正在竭力的替楼仕标打点。
胡氏说累了,天色也不早了,她悻悻的离开。杜霜醉竟然还好性儿的送她到院门口,温声嘱咐:“没事了就过来坐坐,横竖我也寂寞,你又聒噪,权当是给我解闷儿了。”
胡氏气的脚下一个踉跄,不可置信的回头盯着杜霜醉,那模样就和盯着个鬼差不多。
杜霜醉竟难得的冲她笑笑。
胡氏扶着丫头的手,脚不点地的往前奔。
此后她再没来过,倒是楼春平把守着杜霜醉的人都训斥了一顿,又换了一批。
杜霜醉也不意外。
该来的终是来的,很快。杜霜醉回楼府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楼春平便来找她谈判,他很直接:“杜霜醉,我们做个交易,只要你肯替我爹美言几句,我便同你和离,自此以后你愿意嫁谁就嫁谁,我们再没关系。”
这算是最后一次利用她吧?
杜霜醉好笑的想,她也算是物有所值,楼家死乞白赖的巴着她好几年,是不是就一直在等这最后的契机?只可惜,楼家原本希望是她能助楼仕标仕途上再进一步,不想却成了他保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杜霜醉道:“和谁美言?我有什么资格替令尊美言?”
“林三公子。”楼春平心力焦瘁,该求的人都求了,没有谁能帮得上忙,现下也只好顺着林暮阳递过来的竹竿往上爬,所谓的死马当活马医,大概就是走投无路之人最无耐的写照。
杜霜醉呵笑,却没再问别的,只道:“好,不过我要先看和离书。”
终于拿到了和离书,杜霜醉却并不欢喜。自由曾经是她心心念念的东西,可等待的过程太过漫长,太过曲折,甚至前景暖昧不明,真的得到了,杜霜醉也没多少兴奋。
如果只是被楼家利用,她相信以楼春平的诚俯,一纸和离书拿到,她和楼家就真的没关系了,可如今这里又牵扯到林暮阳,她不信他会有什么好心。
在大事上,林暮阳不会糊涂,何况现在周夜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储君,林暮阳是周夜华的顶力支持者,周夜华一定不会亏待他。
许七呢,在这场储君之争中,似乎并没做过特别的贡献。
他实在没必要打压许七。
可谁知道呢?
世易时移,杜霜醉觉得他们离自己如此遥远。
也不知道林暮阳和穆怡这一对有情人是否已成眷属。
如果非要给他找个理由,那也就是当年因为穆怡的事,林暮阳对许七存有芥蒂了。可许七已经受伤,命都未必能保得住,和林暮阳也已经不存在政治立场的问题,不知道他又插一脚进来是图的什么?,。
如果只是恶作剧倒还罢了,就怕……
再见到林暮阳,相较于三年前,他变了很多,不再是风流俊逸的公子哥,脸上倒多了几分肃穆。
他见到杜霜醉倒是难得的咧开嘴,朝她笑了笑。
这一笑,笑的让杜霜醉心惊肉跳。
杜霜醉一向被动柔顺,只安静的坐着,等林暮阳开口。林暮阳摸着下巴,打量着杜霜醉,不无羡妒的道:“你倒是没什么变化?”
这女人还真够没心没肺的,她倒也狠得下心,一走了之,不管不顾,三年过去,她似乎与世隔绝了一般,不管外界有什么风去变幻,她始终是不受影响的那个。
杜霜醉自嘲的道:“我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林暮阳呵笑一声,道:“我早就说过了,当初你不求我,现在再求,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杜霜醉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颇有点无辜的望着他道:“求你……什么?”
林暮阳难得的动了情绪,挑眉看向杜霜醉,问:“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杜霜醉摇摇头,问:“我应该知道什么?”
“你——”林暮阳真是气的要死,指着杜霜醉,半天才道:“气死我了。说你没心没肺都是轻的,你压根就是个无情无意的女人。”
杜霜醉丝毫不受影响,还是迷惑的望着他。
林暮阳一甩手,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杜霜醉垂眸道:“不清楚。”
林暮阳怔了一瞬,却纵声大笑,半晌才道:“哈哈,好,好,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看来倒是我轻看你了。杜霜醉,如果你知道你即将面临的是什么,你还能这么平和、宁静、从容么?”
杜霜醉始终安安稳稳的坐着,等林暮阳看似恢复平静了,才道:“洗耳恭听,想来这三年,京城一定十分热闹。”
“不错,不错,从哪儿说起呢?国家大事,看似遥远,却也关系着你的身家性命不是么?否则你也不会来我这儿了。安王起事失败,想来你也听说了,今上受此冲击,身体十分虚弱,下个月就会禅位给太子……”
杜霜醉能从这简单的话里嗅到刀光剑影,却仍然淡淡的道:“哦,恭喜太子殿下。”
“太子登基,名正言顺,自此天下太平,是百姓之福,你这声恭喜也不亏。”林暮阳微倾上身,朝着杜霜醉道:“楼家势颓,谋反罪名难洗,你意欲如何?”
杜霜醉抬眼看向林暮阳,问道:“是不是楼家的命运,如今就掌控在三公子手里?”
林暮阳颔首,当仁不让的道:“可以这么说。”
“那,我求你……”杜霜醉起身,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
第179章、了断
林暮阳无动于衷的俯视着杜霜醉,冷漠的问:“你求我什么?”
“楼家涉嫌谋反,证据确凿,请林三公子秉公执法,莫要循私。”
“你,你说什么?”林暮阳手一哆嗦,刚才的道貌岸然全被惊讶代替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杜霜醉问:“你是不是疯了?楼家谋反,便是阖家死罪,你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杜霜醉嗤笑道:“谁说人都是为了好处活着?敢问林三公子以势压人,又是为的什么好处呢?”
林暮阳不说话。人都是怎私的,没有好处,谁会做无意义的事?不,也不全是,有一种人,是宁可损人不利己的,恐怕他就是其中之一。
可那又怎么样?
林暮阳一拳捶在桌子上,刚才手没拨洒的茶碗震动着发出哀鸣,林暮阳眼睛变的血红,一字一句的道:“不要好处,我只是不想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黑暗里,看你们都幸福。”
杜霜醉知道林暮阳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可她竟然畏惧起来,不敢问。将心比心,如果换成是她痛失所爱,只怕也会如此疯狂。
她不是已经疯了么?
为了报仇,在这最后关头,她宁可舍弃一切,自尊、名声、未来,都不要了,就为了拖楼家下地狱。
她平静的道:“不管什么结果,我都不后悔。”
林暮阳恢复了些神智,缓缓的坐下,点点头道:“你后不后悔是你的事,我无所谓,总之,能达到我的目的就足够了。”
杜霜醉没说话,她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怜悯谁,只把漠然的眼神投向了窗外。春天快要来了,可空气还是这么寒凉。就仿佛这一生的记忆都要停留在这个季节。
林暮阳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忽然道:“桃花快要开了,你想不想去看看?”
杜霜醉不解的望向他。
林暮阳道:“你就不好奇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杜霜醉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