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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喻氏道:“我看二位也是识文断字的,烦劳二位写下状子,为我儿申冤。”
刘子和、陈竹山要暗算杨乃武,却不敢轻易搅进此事,急忙拒绝道:“我们毕竟是外人,此事还应当是本家亲戚才方便。”
葛喻氏这才想起葛品连的堂地葛文卿来,遂千恩万谢,把两个当恩人一般,送出门去。然后交此事交待给葛文卿。葛文卿听说了,又特意看了看棺材里葛品连的尸体,的确是七窍流血,脸色青紫,双目突出。遂连夜写下状子,准备告状。
第七章
同治十二年(1873年)十月十一日,晨。
浙江省余杭县衙门前,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太太,手捧状纸,击鼓鸣冤。
皂班通事班头阮德忙不迭的走出来,一见是个老太太在击鼓,急忙道:“莫敲了,莫敲了。老爷刚刚升堂,有状子就交于门子,自然会有门子引你进去。何苦要敲‘喊冤鼓’,但凡敲了这鼓,有事无事都要先打二十大板的。像你这把老骨头,如何能吃受的住。”
老太太哭道:“我是仓前镇葛喻氏,我儿死的不明不白,所以才来击鼓喊冤。只要大老爷能为我儿申冤,我宁愿挨二十板子。”
“有什么话大堂上去说。”阮德说罢,接过状子,将葛喻氏引了进去。
此时余杭县的知县刘锡彤已经升起堂来。阮德将状子呈上来,刘锡彤见状词上写着:告状人葛喻氏,家住本县仓前镇太平巷,家中有一儿一媳。儿子葛品连,于十月初九日暴毙。临死前痛苦不堪,呕吐不止,死后七窍流血,皮肤青紫,死因不明。疑是中毒而亡,请大老爷验尸辩冤。
刘锡彤见出了人命案子,但状子写的含糊,并未有被告,仅说死因不明。便急忙领了仵作沈祥去验尸。又念葛喻氏人老体衰,失儿悲痛,免去了二十大板。
刘锡彤带人来到葛家,棺材尚在灵棚停着。此时正是十月,浙北的气候还很暖,葛品连的尸体虽只放了两天,但尸体已经有些膨胀,口鼻内有淡血水流出。仵作沈详轻轻将尸体的寿衣脱去,只见尸体自腰以下,尽是肿状红疹,色呈玫瑰,开头不一。还有些水泡已经变色溃烂。沿大腿内侧淋巴管有一条明显红线自上向下蔓延发展。沈详用银针插入死者咽喉探了探,即添了尸格,报道:“验得男尸一名,头部无伤,胸腹无伤,两手无伤,两足无伤。七窍流血,四肢青紫;银针探喉,出为黑色,显是服了砒毒而亡。”
阮德原也是做过仵作的,听了道:“沈详,血未洗去,怎知是从七窍而出?银针抽出时,需用皂角水擦洗方可辩认,你为何不洗?虽然四肢青紫,但红疹、水泡和红线为何不提?”
沈详与阮德向来不睦,见阮德挑刺,也不服软,反驳道:“血不从七窍而出,怎能流得满面都是?银针遇毒则黑,何必再用皂角?葛品连身患流火,正在发作之时,自然有红疹、水泡和红线,又有什么奇怪?”
阮德道:“葛品连死后,亲人曾经为他擦过身子。可见面部之血,是入棺以后又流出来的。尸体在棺中为仰躺状。即使只是口鼻流血,也可能流入眼耳之中,看似七窍之血,其实不然;银针不用皂角水洗,则可能被污物所染,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产生误断;流火丹毒发作,也可引起青紫之色,但其色带红又与毒发不同。沈详,你可看的分明?”
阮德一番话将沈详说的目瞪口呆,怔了一会儿才道:“银针我虽未用皂角水洗,却是用纸擦过了;七窍流血,尸体有青紫之色,我已验的分明。我是仵作,你是皂班,各司其职,岂能相代?你要硬说我验错了,你就自己添尸格吧。以后由此引起的事端,我阮德可概不负责。”
二人来言去语吵了半天,都说的有些道理,刘锡彤听了半天,不能下决断。于是道:“可以先填上中毒而亡,至于是中了何毒,留待以后详查。”又问道:“若是病亡便罢,但如果真是中毒而亡,葛品连必是吃了什么东西才死掉的。葛喻氏,那天葛品连吃过什么东西?”
葛喻氏跪下道:“大老爷,小大是做豆腐的,所以起的早,早饭是在家吃的,我家媳妇秀姑作的粥;上午回来时,在王家点心铺买过两个热粉团;回到家之后,说是又冷又疼,呕吐不止,让秀姑到老李家药铺买了桂圆,熬了汤喝。不久就痛得在床上乱滚,口中喷出一口血,将棉袄染的鲜红可怕,虽是急忙叫了郎中来,但已经不济事了。”
刘锡彤道:“要想将砒霜揉入点心,需得提前下手才行。葛品连是临时起意买下粉团,王家点心铺哪里来得及下毒,况且粉团又不是只卖给葛品连一个人,既然其他的人吃了没事,粉团里必是没有毒;桂圆是新鲜东西,如果下了毒会立刻变色,而且老李家的桂圆同样是要卖与他人的,所以桂圆也不可能有毒;那只有熬桂圆汤的时候有机会下毒了。既然是毕秀姑熬的汤,着把此女带回县衙细细审问。”
遂命人将小白菜锁拿了,又命葛喻氏、冯许氏及邻舍街坊一干人证随案到县。
第八章
到了县衙之内,已是午时,刘锡彤命先将小白菜收到女监,其他人证各找住处,随时听传,然后到后衙歇息吃饭。
刘锡彤刚刚在坐定,却见儿子刘子和急匆匆走进来。刘锡彤见了他皱眉道:“子和,你整天价在外边闲逛也不干些正事。这些天又看不到你了,别给我再惹下什么事来。”
刘子和兴冲冲的坐到刘锡彤身边,笑道:“爹爹,这回儿子可是办正事去了。您今天可是审的小白菜的案子?”
“哪个小白菜?没来由我审什么白菜?”
“呵,爹爹,我说的小白菜不是什么菜。就是今天您审的葛毕氏,娘家名字叫做毕秀姑,人称小白菜。这个小白菜可不简单,人生的极为妖艳。可谓是说不尽的风流,话不尽的妩媚,宛如西子洛神再世,飞燕合德重生。因嫁了无钱无貌的葛品连,心中极不满意,便勾搭上仓前镇的生员杨乃武。”
“杨乃武?”刘锡彤一听这个名字,猛抬起了头,“可是人称刀笔,家住澄清巷的那个秀才?”
“正是。爹爹怎么知道?”
刘锡彤岂止是知道杨乃武,他对杨乃武简直是痛恨之极,恨到骨头里去了。原来,刘锡彤与杨乃武在五年前有一段过节,此后二人便势同水火,不共戴天。
刘锡彤在五年前是余杭县城外乍浦厘金局长,掌管着来往商客的船只课税之权。就是这个芝麻大小的官,也是他花了三千两银子先捐了个九品顶戴,又在省城花钱托了好几个门路才得来的实缺。好歹是下了大本钱的,当然在上任之后要拼命赚本求利。所以刘锡彤对于自己掌管的捐收一项,真真是无孔不入,跳蚤腿上挖肉,老鼠尾巴榨油,极尽敲诈之事。一心只想搜利,哪管百姓死活。一时间乍浦税卡被过往客商称作雁过拨毛卡。
冬日的一个清晨,一帮木客采办了大批木材,路过乍浦。刘锡彤见来了大买卖,急忙命人将船队拦住。头船上下来一个年轻人,大高个子,穿着黑缎套扣马褂,长的眉目清秀,相貌端正。那人下来打个躬道:“老爷,应纳的税,我们已经完纳过了。都是乡里乡亲的,还请您放行。”说罢,掏出完税凭证递上来,手里还捏着二两银子也一并递在刘锡彤手中。
刘锡彤将他的手一推道:“我看你面生的很,一定是刚做生意不懂规矩。我这里无论有什么货物经过,不管已纳过了什么税项,总得要照例完一种厘金,才能显的我尽职尽责。不然,我白白在这里坐上一天,一分银子也交不上去。怎么向上司交待?”
“那要完多少税才行?”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办的什么货?共装了多少?各处的关防凭证可带着?”
“小的名叫杨乃武,就在余杭县仓前镇居住。这些货物都是木材,预备着贩往浙南的。一共装了八条船四百二十三方木头。”
刘锡彤让一个税丁查验了和杨乃武说的没有差错,遂道:“一方木头抽银一钱,你拿四十二两三钱银子来。”
杨乃武微微一笑,将一锭五十两的银元宝掏出来,递给刘锡彤。刘锡彤见他笑的奇怪,问道:“你笑什么?”
杨乃武道:“晚生只是在想,像您这样一笔买卖就能弄个几十两银子,一天下来就是千两白银。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却不如您做个九品局长吃香啊。”
刘锡彤听了并不生气,也笑道:“哪里能每天都遇上你们这些大买卖,好的时候一天两三千两银子也有,但大多时候一天也就几百两银子,有时候连百两都不到。还要缴公一部分,分给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