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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人都附和道:“杨月楼与韦阿宝的确是明媒正娶,根本没有拐骗之事。请大老爷明断。”
叶廷春虽然脾气大,但也不是糊涂透顶的人,细细一问,又查验了媒证,果然二人是先媒后娶,名正言顺成的婚。但这事已经禀明了上司,若是自己又去翻案,岂不是和自己头上的素金顶戴过不去么?正在想如何处理此事,又听得外面鼓声大作。叶廷春一时定不了主意,先叫人把杨老太等人带到堂下,接着唤击鼓人上来。
不一会儿,衙役便带上来二三十个人,呼啦啦在堂上跪倒一片。前面一个女子三十七八岁,正是韦阿宝的母亲韦王氏。韦王氏一上来就大哭道:“大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大喜成婚的日子就生生把他们两口子带到堂上又打又审。谁说杨月楼是拐我女儿了,是我亲手将女送出去的。那些嫁妆个个我都心中有数,箱笼包裹都是用红纱细细包了的,若是拐带如何要这些繁琐的东西?”
韦王氏的话一说完,她身后的那些人也七嘴八舌的替杨月楼喊冤。这些人既有韦王氏的邻居,也有韦王氏的亲戚,还有些人虽是韦家族人,但却不计较良贱之别,也来到堂上为二人申辩。
叶廷春听的头大,不知如何回应,等他们吵吵嚷嚷了半天才回过味来--这是大堂审案啊,又不是开会来了,岂容这些人指着自己说三道四。他一拍惊堂木,喝道:“杨月楼不过一至微极贱之伶人耳。职业低贱,不列士农工贾,等同皂隶娼优。如何能娶良家之女为妻,本官捉他来正是要教训教训他。”
韦王氏一听,直起身子道:“我家自个儿的事情,何劳大老爷替我们出气。目下家财被夺,姑爷被酷刑折磨,女儿被掌嘴之后押到育善堂,老爷真是好一个热心肠!”
叶廷春听了这话,气的胡子直抖。心道:我本念在你我同是香山人的情份上为你女儿着想,你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倒弄了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刚要开口训斥韦王氏几句,一个差役拿着几张名贴进来道:“老爷有人求见!”
叶廷春接过贴子一看,一共是九个人。两个是上海的巨商,两个是作过实缺的府道官员,一个是买办,一个是外国银行的,还有两个是北京过来的留过洋的什么人,最后一个是个白丁,但王奉成的名字,他是听说过的,是上海青帮有名的人物。
叶廷春见这些人都有些来头,不敢怠慢,连吓带哄的将杨韦两家人劝走,让隔天再来,定有回音。然后命人将这九人让到二堂。一行人落座,其中一个做纱生意的商人程建德首先说话:“大人,杨月楼是我们特地从北京请到上海来的。您这么一闹,以后外地的能人名士谁还敢来咱们上海?”
叶廷春刚要分辩几句,那个丁忧在家的道台李适文接着道:“虽说杨月楼是以优人婚良户,但近些年这种事屡见不鲜,哪里还有人管这些事。就说在上海,这事还少么?大老爷怎么偏偏要和杨月楼过不去?听说上个月有个叫做瞿茂和的与人和奸,也不过是当场责杖一百下就放了。如何这么个芝麻小事,反将杨月楼打个死去活来,听说还定了个流配四千里。一个重罪轻判,一个轻罪重罚,又是何意?”
听了李适文一番质问,叶廷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无话可对。
外国银行的那个年轻人冯岂昌也道:“我听说县主将杨月楼吊起,仅用绳索扣住拇指,下加重物以求口供。又用木棍击打小腿胫骨,直到露出白骨。压到牢中后仍不放下,而是将他的臂膀反扭吊起,再用大木枷套在颈上,使之头身不能动弹,甚至呼吸都不能顺畅。如是几天几夜,白日里施以酷型,到晚上吊起过夜。膀肩两骨尽皆扭坏,双腿无法行动。这在西方国家是骇人听闻的。尚未定罪便如此残忍用刑,县主难道有偏私之心么?”
致休在家的原台州府知府吴佥之道:“即使杨月楼素行不端,人所共恶。然今日所犯之罪并非凶恶棍徒、积匪滑贼所作之抢盗恶行。怎么可以用敲胫骨、双飞燕这样的酷刑来对付他呢?老哥我以为严刑过当,不知你是如何看法?”
叶廷春连连受到质询,不禁汗水涔涔。自己初来此地,对这些人的根底都不熟悉,但道听途说的也了解一些这几个人的背景和身份,知道他们都是不好惹的。不知和杨月楼是什么关系,为何如此关心杨月楼的案子。叶廷春嘴上称是,一个劲的点头,心中却发着空,直觉的头昏沉沉的,比他喝醉了酒还难受。
好容易打发掉了这几个人,天色已晚,叶廷春一个人在书房里翻着书想事。此时的他真是进退两难,若是继续按杨月楼私拐良家妇女,诱骗钱财定案,事实不符,两家亲族不服,且下午那来找自己的九个人在上海都是有头有脸的,他们也好象在为杨月楼撑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完结。但若是具实上报上司,那么办案草率,刑讯百姓的罪名,已经足以让自己降职处分。自己想尽办法才谋来上海县知县这个好差使,县太爷的位子都没有坐热就被捋下台去,那也太不甘心了。想到此不禁怨起韦天亮等人多事来。若不是韦天亮,他也不会惹上这个麻烦事。正在深思,听外屋门声一响走进一个人。
进来的这个人二十七八岁,穿一件夹袍套着天青方马褂,小眼立眉,白生生的脸。头顶镂花银座,上衔银雀,是个秀才打扮。那人进来道:“姊夫,何事愁成这个样子。”
这个人叫做连哲焕,是叶天春的小舅子。考了两回举人没考上就不再想功名的事了,跟着叶天春充作幕僚。此人读书不行,但心计很深。叶天春很是用的上,再加上两人又是亲戚,更是臭味相投,无话不谈。
叶廷春见他进来道:“能不愁么?那韦天亮办的是什么事?告的是什么状?人家是好好的夫妻两个,却骗我是诱拐卷财。现在已经定了案了,案卷都交到上司那里去了。两家人却都找过来了。吴佥之、李适文这些老同僚也来看笑话。还有一些在外国人那里做事的人也找过来要我放人,你叫我怎么办好?”
连哲焕轻轻一笑道:“姊夫您打算怎么办?为杨月楼翻案?承认自己有错?”
“不!我那样做不是自己拨自己的顶子么?但若不放,这些人又逼的紧……”
“俗话讲,擒虎容易纵虎难。事已至此,这个时候若再把杨月楼定为无罪,您所担的责任绝不会小。所以杨月楼一案只能按原判,不能改。至于那几个上海名士,并非是真心想帮杨月楼。他们去年把杨月楼请到上海,如今杨月楼出了事,他们自然要问一问,顾一下面子。我可以拿着您的贴子和他们叙叙交情,再请他们几回,堵堵他们的口,暂时先不提案子的事。毕竟县官不如现管,这些人不会为了一个戏子偏和您过不去。等此案省府两定之后,您再向他们赔个礼,做个大宴解释一下,一片乌云就散了。难道他们还真要和整个江苏的县府省的老爷们作对不成?”
“你说的有理。不过此案漏洞太多,而韦扬两家都有证据。若是上司认真起来,也不好办。”
“自古官官相护,您县里面出了事,难道上面府、省的长官好看么?若您再出些银子打点,这些人也一定不会和您为难。”
叶廷春一听钱的事,脸色一变:“我上任时间不长,哪里能有银子?要出也得让那惹事的韦天亮出。凭什么我又断案子又出钱的哄他高兴。”
连哲焕知道他舍不得出钱,轻轻笑道:“姐夫别着急,您先看看这个。”
叶廷春见连哲焕递过来几张银票。他接过数了数,每张是五千两白银,共有六张。“这是谁的?”
“这便是韦天亮联合了在上海的广东香山老乡共同凑的银子。他说,他要买杨月楼的一条命。”
叶廷春连连摇头道:“韦天亮想的倒好。杨月楼命不足惜,若是查出是我派人做的,我还能活么?我的命可不止这三万两白银,就是三十万两也别想。杨月楼毕竟不是一般人,他名声很大,一旦死了,众口聒噪,难保不出什么麻烦事。”
话虽说到这里,他却把银票塞到袖子里道:“不过,我可以坐实杨月楼的罪名,叫他流配到黑龙江去,这辈子别想回来,也和死了差不多。你就这么和韦天亮说。”
连哲焕道:“我先去和韦天亮商议商议。”说是商议,其实连哲春已经拿定了主意。原来韦天亮听说韦杨两家击鼓鸣冤,且当堂问住了知县。接着上海几个头面人物也来保杨月楼,心里就有些慌。本来杨月楼已经被定了案,自己刚高兴了一阵子,眼下瞧这个阵势,恐怕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