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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四大奇案-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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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曾国藩已经改派为两江总督,只是他上了一道“谢调任江督恩因病请开缺摺”,固辞两江总督。折子上说:本年三月以来,衰病日甚,目病已深,恳请另简贤能,畀以两江重任,俟天津教案之事奏结之后,再请开掉臣大学士之缺。慈禧哪里会放过他,一面给这个“中兴名臣”戴了顶高帽子,一面坚决不让他辞官。下懿旨道:“两江事务殷繁,职任甚重,曾国藩老成宿望。以前在江南多年,情形熟悉,措置咸宜。现在虽然目疾尚未痊愈,但两江若得该督坐镇其间,诸事自可就理,该督所请另简贤能之处,著毋庸再议。”上谕说的再明白不过了,有病也必须去。接着上谕免去丁日昌江苏巡抚之职,调补张之万任江苏巡抚,张兆栋升授漕运总督。

曾国藩在十月初的时候离开京师,向江宁而去。因为身体不太好,多走水路,即便在陆路上,也不敢颠簸,所以走的慢了。曾国藩倒也不急于赶到江宁,因为他与张之万有同样的顾虑,但他却不能象张之万那样从容脱身。因此,他需要在路上好好谋划一下;也趁此机会静观江宁刺马案事态发展,再作定夺。

刑部尚书郑敦谨则恰恰相反,他比曾国藩要晚几天出京,但他在入宫向两宫皇太后请训之后,当日便装束就道,快马驰骋,以每日两百里的速度,直向江宁而去。只走了十五六天,就到了江宁城。倒比曾国藩早到多时。

郑敦谨,字小山,湖南长沙人。道光十五年进士,选庶吉士,散馆授刑部主事。此人十分有才,但官场蹭蹬,作了二三十年的四、五品官,直到同治年,才一路布政使、巡抚、河督的升上来。因他作中下级地方官的时间长,与百姓打交道的机会也多,凭着他清廉正直,勤政爱民的性子,竟得了一个郑青天的名声。在山东、河南、湖南等地,说郑敦谨三字,或者还有不知道的人。但一提郑青天的名字,却是妇孺皆知的。

同治六年,郑敦谨擢升至左都御史。这是个正三品的官,但权利很大,是都察院的首领,为天子耳目,纠劾百官,同时控制言论,表达舆情,并有权参与处理重大刑事案件。这一年,捻军渡河进入山西,巡抚赵长龄、按察使陈湜因军纪败坏,扣发军饷,疏于操练,被捻军连连挫败。捻军在山西攻城夺镇,所向披靡。慈禧大怒,诏郑敦谨前往查处。赵长龄和陈湜都被革职充军,郑敦谨代理山西巡抚之后,捻军转入河南,山西至此平静。后来他又会同驻陕北总兵张曜,在河套将另一股捻军击败,自此名声大震。其铁面无私,雷厉风行的名声,立时传于朝野。这一回郑敦谨得了旨意,也期望能象在山西一样,痛快漓淋的将案子拿下。于是带着司员急急南下。身边的谋士随员仍是跟随他去山西查案的现任刑部满郎中伊勒通阿、汉郎中颜士璋。

郑敦谨一行星夜奔驰,走到冀南的时候,正值大雪封路,坐轿难以行走,郑敦谨命令徒步涉雪而行,不得耽误路程。因一路雨雪交加,天气恶劣,途中多人冻伤,他自己的蓝布棉衫也被树枝多处挂破,到江宁时棉絮外露,不堪入目。

张之万正在房中看书,听外面有城门守军快马来报:郑敦谨已到了通济门。张之万十分惊讶道:“好快。”急忙换官服带了人去接,走出不远,见郑敦谨一行人已经远远的走过来。只见这一群人大多衣衫褴褛,仪仗不整,个个面带疲惫之色,乱轰轰急匆匆的向前赶。当中一顶蓝呢大轿,挂破了几个大口子,在风中哗啦啦的来回摆动。

大轿落下,郑敦谨从轿中走出来。张之万眼睛近视,见郑敦谨穿着蓝底白点的袍子,那些白点还一晃一晃的,搞不懂是怎么回事,风一大,竟有些白点子飘了起来,更是惊讶。近了才看清,是一团团的棉絮从破衣中露出。张之万与郑敦谨见过礼道:“郑大人为何如此狼狈,一路可顺利?”

郑敦谨道:“贪赶路程,天气又不好,所以如此。不过,一路未有大事,只是辛苦了我带的这些人了。麻烦老兄叫郎中给他们找些治冻伤的药。”

张之万将郑敦谨迎到府中。稍事休息之后,魁玉、梅启照等人也闻讯赶来。郑敦谨道:“人既然来的齐,就在这里将案子商讨一下吧。”又让人将江宁的司、道、府、县长官都唤过来,一同商谈案情。

张之万道:“小山,为何如此着急,你来的匆忙,应当好好养养精神才对。”

郑敦谨道:“若是晚了,恐有人泄出口风,就不好问案了。”

张之万料得这个郑青天是想抢在曾国藩前面争功,乐得将此案交过去。当下大家聚在堂上,魁玉将前些时候审案的大致情况说明后,便不再言声。梅启照、张之万只是补充了两句,也没有多说。只有孙衣言侃侃而谈,说指使的人倘能逍遥法外,则天下将无畏惧之心,又何事不可为?所以这一案办得彻底不彻底,对世道人心,关系极大。袁保庆也慷慨陈词,坚决要求用刑求供。浙江候补知县马新祐一再陈情,请郑敦谨还他哥哥一个清白。马新贻的儿子马毓桢则跪地放声痛哭,请求伸冤。郑敦谨将他扶起来,道:“张文详行刺督臣一案,断非该犯一人凭着一时激忿而行凶,本官一定要彻底研鞫,严究主使,尽法惩办。只是案情重大,不便随意使用重刑,倘若在未正典刑之前而刑毙于大堂之上,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一直谈到当晚时近二更天,郑敦谨对此案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随命第二天即提审张文祥。

次日,张文祥和他的妻嫂罗王氏、女儿张宝珍,儿子张长幅以及几个邻居一同被带上堂再审。这一回,郑敦谨亲自审问,问的十分审细。但张文祥还是愿说时便说,不愿说时便昂着头一声不吭。翻来覆去还是将前供重说一遍,又道:“马新贻这只披着人皮的畜牲,伤天害理,黑了良心。不顾人伦,杀弟占妇,我杀这样的人还需有人主使么?”

郑敦谨大怒,喝道:“看来不用重刑,难以撬开你这利嘴。来人!”

两旁衙役呼喝一声,下边孙衣言等人心中畅快,都想道:早就该用刑了!哪知郑敦谨接着却说道:“将罗王氏拶起来。两个衙役上前,将一副拶子套在张文祥妻嫂的手上,两边一用力,罗王氏一声惨叫,立时昏了过去。张之万叫人泼醒再拶,罗王氏惨叫连连,十指都渗出血来。张文祥闭目不看,但只见他额头青筋在一根根的跳。”张之万又道:“再将这两个人套上刑具。”

衙役答应一声,将跪在下面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架上来,在头上套上箍子;又将一个小姑娘拎上来,套上手拶。郑敦谨对张文祥道:“张文祥,你还不说么?难道要看着你的儿子和幼女遭此酷刑之后才畅快么?”

张文祥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儿女,不知不觉已有两行眼泪流下来,他叹道:“为父不慈,让无辜子女遭此大难。妻嫂照顾他们多年,自己非但没有机会报恩,反让您因我而身受严刑。我实在是对不住你们哪。”回头又对郑敦谨道:“狗官,你不是要知道是谁主使我么?我来告诉你,马新贻实为回人,其父是山东菏泽回民之首,与甘肃回王素有联系。马新贻与太平军、捻军作战,军火多得回民资助,故屡屡立功,升迁也快。马对回王感恩,一直寻机报答。”

张文祥接着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讲了出来。他说道,自己原为捻军,眼看造反事业江河日下,遂“怀反正之志”,后来投到马新贻军下。马新贻有一亲兵叫做徐成三,原与张文祥同在皖北为捻军。后来降清,成为马之亲兵,一直作到巡抚标兵营材官。张文祥因为与徐成三早就认识,后来又同在马新贻军中,所以结为好友。一日,二人在一起畅饮叙旧,酒酣,徐成三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话一点不假。你我兄弟,自从捻军那里投奔清廷以来,虽屡立战功,但仍被人小视,动辄以‘重治贼党’相威胁,十分的憋屈。看那马制军却是春风得意,一直做到封疆大吏,却还想要背叛中原,投降回部,尽占东南之地,真是不可想象。”

张文祥问道:“此话当真?”

徐成三道:“半个月前,西北回王颁给马氏一份密诏,说目今大兵已定新疆,不日便将‘剿灭’与之作对的左宗棠楚军,入关东下。所有江浙一带征讨事宜,俱都委托马氏办理,事成之后,封其为东南王。马氏旋即复函,称‘大兵果定中原,则东南数省悉臣一人之责’云云。”

张文祥一听,拍案大呼:“此等逆臣,我一定要亲手杀之!”遂有刺马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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