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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说我懈怠公务?哈哈。由他们说去吧。汪瑞裕茶馆挂了《江宁刺马》的弹词牌子,生意还不错。我听了听,是说张文祥原是马制台的小舅子,因为他妻子生的艳丽,被马制台骗奸。被夫人发现,要告到京里,并告诉张文祥。马制台便将夫人毒死。张文祥为姐姐报仇,蜇伏数年,几次寻找机会,终于将他刺死。报仇之后,不但不逃,反而主动就缚。”
魁玉瞪着眼睛大声道:“一派胡言,怎么会有这种事?渔色负友的名声是好随便安的么?可叹马制台尸骨未寒,又遭此污蔑。我劝大人不要再瞻前顾后了,尽早结案,还马制台一个清白的名声。”
“不仅是弹词,听说在上海还有人编了戏去演,编了书去说。都是把张文祥夸成一个为友复仇、义薄云天的义士。你不觉的奇怪么?案子尚未了解,怎么外边就有了定语,且都是朝着一边倒。这个必是有人搞鬼。”
“大人说的对,我立刻就派人去查,是谁这么阴毒。此人也必是张文祥的幕后主使。”
“我说了这些你还不明白么?你再看看这个。”张之万将方才压在砚下的禀帖递给魁玉。魁玉接过来,见是一个无头禀帖。禀帖上说,前两江总督马新贻,为江苏巡抚丁日昌的儿子候补道丁蕙蘅派人所杀。
丁蕙蘅是丁日昌的独生子,是正房所生。因为丁日昌公事繁忙顾不上管教,正妻早亡,丁蕙蘅在几个姨太太的放纵下,不仅不爱读书,而且是常常混在外面吃喝嫖赌,惹事生非,仗着老子的势力横行苏州。后来丁日昌看他实在不成器,单靠他自己的本领是赚不了功名了,爱子心切,只好替他捐了生员,再捐监生,再捐四品候补道台,一步一步捐下来,花了数万两银子。丁蕙蘅戴上了青金石顶戴,穿上了四品官服,不念老子的辛苦,倒更觉的自己有所倚仗,目空一切起来。不仅在苏州,即便在整个苏南,提了丁蕙蘅没有不摇头的。同治八年九月,丁蕙蘅乘其父因公出差的时候,带了一帮狐朋狗友出外嫖娼。在妓院内遇到一群水师勇兵,双方争风吃醋,导致群殴。丁惠衡一帮人哪里是这群勇兵的对手,几个人被打的鼻青脸肿,有机灵的急忙跑回巡抚亲兵营找来几百号人助拳。亲兵人多势众,将水勇全部拿下。丁公子抹着被打出的鼻血下令“棍责”,声称打死勿论,不想行刑者也是刚才挨过打的,下手太狠,竟将水勇钱有得乱棍打死。闹出人命,事情一下子变的无法收拾。何况这水师一贯嚣张,哪里能善罢甘休,要摆平此事,难度极大。幸而丁日昌与李鸿章交情极深,丁日昌知道此事后,先将儿子痛打一顿关了起来,发急书请李鸿章出面斡旋。本来李鸿章已经准备向水师的元老新贵杨岳斌、彭玉麟、李朝斌、黄翼升等人求情的。但此时的两江总督马新贻从中插了一杠子。
若不从人情来讲,单说法度,那苏州地面上的事,两江总督马新贻是有权利也有义务来管的。他对丁日昌在江苏与自己争权早就看不惯了,如今有机会给他上嚼子,哪里会放过?于是,不留情面,公事公办,将丁家公子破坏风纪、酿成刑案的报告递到北京。这边丁日昌已经用五千两银子将苦主摆平,就等着水师那边卖李鸿章一个面子两边讲和了。马新贻来这么一下子,让他很是被动。丁惠衡闻讯,畏罪潜逃。后来,费了好大的劲,又花了不少银子,才找一个替罪羊(直接用刑的亲兵)销案,又将几个在场的家丁当场杖责。这才将此案平下来。但丁惠衡从同治八年腊月初七逃走之后,一直不知去向。直到八月初一,就是马新贻被刺后的第五天,才回到苏州。
那么,丁蕙蘅把一腔仇恨都集中到马新贻身上,用重金蓄死士杀马报仇的事,也并非没有可能。禀帖最后说:“江苏巡抚丁日昌之子被案,本应归马新贻查办。马新贻秉公处置,致有此变。闻此言者非吾一人,吾所闻者亦非一人之言。京师已有所闻,江南必有确实公论,望大人明查。”
张之万道:“我知道你屡受督责,压力很重,想尽早将此案完结。不过,结了此案就真能万事大吉了么?这个案子背后是什么?你想过没有。”
“我也知道此案可能背景复杂,查的太深了对已不利,但既食大清的俸禄,身为朝廷的命官,受命于上,来查这个案子,就决不能马虎了事,不了了之。”
张之万心道:这肯定是被马新贻的那帮亲信催的急了,又受了上面的督责,沉不住气了。倒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挤兑我。轻轻笑一笑说道:“看来你还是不明白,那我就挑开来说吧。”
“大人请讲。”
“这个案子查清了,你就真能交差了么?还是那句话,结了此案,不代表万事大吉,而是麻烦事才开始。你想想,这案子可能是怎样的结法?其一,真象张文祥说的那样,马新贻是杀友占妻。那么,袁保文、孙衣言等马新贻的人会怎样看你?不但不会感激你,反会恨你将马新贻的名声玷污。风传的马新贻渔色负友之事因你而得到证实,你又将身处何位?堂堂朝廷一品大员,作下如此之事而遭刺杀,大清的脸面又被置于何处?老弟呀,你这不是一竿子捅下一个大马蜂窝来,将来挨蜇的不是你又是谁?”
“这事如果是张文祥胡乱招供的呢?”
“听我继续说。第二种结案可能,便是你我都认为可能性很大的湘军首领。那么这个人来头有多大?涉及到谁?你我都不清楚,我们在明处查来查去,他可是在暗里头看着咱们呢。查案之中,一不小心做了马新贻第二,你说值不值。就算是查出来了。这个人如果是朝廷不想惩办的人呢?你我将被置于何地?若是逼反湘军,你我又算是功臣呢还是罪人?再说其三,就是这个无头禀帖。事涉江苏巡抚丁日昌。丁日昌的底细,你我都清楚,若真是他儿子做办的,免不了要将他的儿子丁蕙蘅法办,丁日昌也可能降职或者撤差。那么你我将来如何面对李鸿章,丁日昌未来重新启用再入朝堂的时候,你我又怎么处?这官官相互的道理,你还不明白么?”
“我所说的这三个结果,仅仅是目前所能够预料到的。它背后的原委到底是什么?是否还有其他的隐情,查出来后,还会有什么样的影响,你知道么?若这样一步步查下去,不知在什么地方一步失足,便会跌落在万丈深渊中,不仅粉身碎骨,甚至也可能会像马新贻这样,背上许多洗不掉、辩不清的秽名恶声。你我不可不谨慎啊。”
魁玉听得呆呆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道:“好厉害。”不知是说这个案子好厉害呢,还是说张之万好厉害。叹了口气又说:“张大人说的句句都有道理,今后的事我一切都听您的。但现在朝廷那里催责的紧,你说咱们该如何办呢?”
张之万胸有成竹道:“我这个案子就是要拖,日子久了,朝廷必会另派人来,你我便可脱身。我在京中的耳目已经传来消息了:直隶总督曾国藩要改任两江总督,刑部尚书郑敦谨要做奉旨查办马案的钦差大臣。一个是湘军首领,一个是黑脸包公,这两个人来了,还愁没处卸责么?”
魁玉听了面露喜色,转念又问道:“那您又要去哪里?”
张之万微微笑道:“我自有去处。”
第十章
张之万和魁玉几次含糊的上奏,不仅让慈禧和同治不满意,也不能让朝中大臣王公服气。一时间有关马新贻一案的议奏如雪片般纷纷落到御案上来。
给事中王书瑞奏道:“总督遇害,封疆大吏人人自危,其中必有牵掣窒疑之处,朝廷应增派亲信大臣彻底根究,勿使此案稍有隐饰。”
安徽巡抚英翰也上奏道:“请皇上严诘主使之人,以遏制其进一步的阴谋。”
给事中刘秉厚奏劾:“派审之员去江宁日久,到目前尚无端绪,凭任该犯游供,含混拟结。”
这样的奏折,慈禧与同治十五日内,接了不下百封,也深感其案重大。到了九月,清廷再下谕令:“惟以兼圻重臣,督署要地,竟有不法凶徒潜入署中,白昼行刺,可以推断,决非该犯一人挟仇逞凶。现在该犯尚无确实口供,亟须彻底根究。著刑部尚书郑敦谨驰赴江宁,会同魁玉督饬司道各员,务将因何行刺缘由及有无主使之人一一审出,据实奏闻,不得稍有含混。”清廷对张之万和魁玉这两天的所作所为也以越来越严厉的口气申斥道:“现已五旬之久,尚未据将审出实情具奏,此案关系重大,岂可日久稽延!”
其时,曾国藩已经改派为两江总督,只是他上了一道“谢调任江督恩因病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