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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桥下桥下,热闹非凡,尽是指手划脚看热闹的闲游百姓。
满眼烟火之气。
“陈纲首呢?”
楼云环目一扫,明知道陈洪按他的吩咐避开了,还故意那要去寻赌输了的陈纲首,当然见不到输家的身影。
厅间的吏官们面面相觑,却都不便出声,个个笑而不语,楼云早知道他要面子,这一回虽然是按他的吩咐认输,却必定会偷偷来看,只怕他也没料到王世强藏着这副《清明上河图》,现在是因为真的输了而躲开不见人。
楼云不由得失笑,道:
“几位纲首都不在,倒是便宜我们了。”
陈洪和王世强这一回赌的是,拿出陈家海船上所有的镜子,再拿出王家海船上所有的画卷,比一比谁家镜画上的不同船型更多。
至于同船的另几名江浙海纲纲首,虽然也算是这一赌约的赢家,他却深知他们必定因为王世强的突然下船,正悄悄商议对策,不安等待他去唐坊后得到的结果,所以也不在厅内——正合他意。
“秦大人——”
这一趟他借出使高丽之机,驱船入海,想到结束江浙海商与唐坊联手独霸东海的局面,还要着落在这位明州通判身上。
他笑看向秦从云,道:
“陈洪是守信之人,必不会失言,从此以后,泉州八珍斋里出售的铜镜,是不会卖到东海上来的。”
“大人说笑了,不过是句戏言尔。”
秦从云也不过三十岁出头,正是位青年才俊,他唇上两撇轻须,头戴软耳黑幞帽,一身士人家常穿的青蓝淡墨纹的道服,和楼云一个样式,斯文儒雅。
因为是和楼云同一年中的进士,不仅有同年之谊,他又恰好是三甲之外的第四名,所以对楼云这位官家亲点的探花郎早就有不服之意,又因为如今在明州做通判,经常处理的都是钱来钱往的官司实务,他的儒雅里早被逼出了十二分的精明世故。
他知道,海商们的赌约当然不是戏言,而是数不清的财货铜钱。
这次出使高丽,泉州陈家不过因为国使是楼云的原因,才在出使团队里挤开了几家江浙海商的位置,亲自压船跟来了五条福建海船。
这不仅是让江浙海商们不满,就连早就打点朝廷上下,本来想谋取这次国使出访的正使职务的秦从云,也因为被楼云半路劫去美差,早就心中不忿。
他虽然惊怒于江浙海商们借着东海季风胆大妄为,暗算楼云,差点儿连累了他这个回去没办法交差的副使,却也没有劝止江浙海商借着这镜画赌约,在这东海上给再给陈家一个下马威。
按赌约,如果王世强胜了,福建海商在东海上还唯一残存的铜镜生意就不用做了,如果是陈洪赢了,江浙海商以后的铜镜买卖,都要从泉州八珍斋里进货。
这可不是小生意。
“陈纲首说起,呆会还要摆下酒宴,向胡纲首他们当面认输,下官更是以为太过了,不过是玩笑罢了,何必如此在意?”
“商人不读诗书,本不知礼义,如今能知道重信守诺,便随他们去罢,输了便是输了,林行首——”
楼云向帘外的林窃娘微一示意,林窃娘轻笑施礼,转身而去。
属官们看她离去,便知道上官今晚是要大摆管弦之宴,他从泉州精挑细选带上船来的官伎美人们,不仅在高丽王宫中演奏过唐宋大曲,今晚也都会出来陪酒献艺,唱几只轻词小曲。
海上无聊寂寞,他们面上都有了欣喜之意。
至于那扶桑使者,反倒没有被他们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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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观潮天音(修)
秦从云眼见得楼云居然爽快认输,再想起王世强临下船前,叮嘱过他不要去楼云船上的事,心里便不由得暗觉不妙,他分明还记得王世强的话。
“秦兄,陈家的八珍斋货物想要进东海,不过是两种方法,一种是直接和唐坊联姻,另一种就是通过江浙海商来走货。楼云身为朝廷命官,自然不至于亲自出面与我等纲首来商议此事,却一定会与秦兄商量,请你出面为陈家转圜——他是上官,又与秦兄是同年登榜的交谊,将来在朝中难免有需他援应的事情——秦兄到时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秦从云想到这里,暗暗警惕,拿定了宁可得罪楼云,这样的事情也必定百般推托的心思。
王世强毕竟早早就提醒过他了。
他心里这样思索着,嘴里却谦逊道:
“大人,以下官所见,陈家转眼之间能从五条船上能临时搜集出来一百一十七枚铜镜,实在也是极难得了,下官也早就听说,他家八珍斋所出的螺钿铜镜在海外享有盛誉,在南洋三佛齐等岛国是销量极大,难怪大人这次出使时,一力主张把八珍斋铜镜作为送给高丽王的国礼之一……”
楼云是正使,是他的上官,三催四请了好几回请他过来赏画,这等小事他却不好推拒,况且他心里也想看看他输了这场赌局,还能不能对江浙海商们摆笑脸。
在他看来,楼云不仅用福建海船做了国使的座船,也把福建海货硬塞进了国礼,堂而皇之挡了人家的财路,也难怪那群同行的江浙海商们里总有几个要钱不要命的,三天前故意向陈家的船副漏报了要起台风的海情通报,出事后互相串供一概不认。
他虽然因为和王世强交好,一直住在他的船上,但楼云这上官出事,他身为副使的前程也交待在这东海上了,当时也气得够呛,把王世强和那几位纲首好一通埋怨。
也亏得楼云在这三天毫发无伤,满脸的风淡云清,事事照旧。
只是王世强不听他的苦劝,执意要提前下船去唐坊,实在让人为难,没有他的威望和手段,没有他出面居中镇压这些胆大妄为的江浙海商,他也担心楼云恼羞成怒。
至于他秦从云,身为明州通判,他是绝不可能去得罪明州城里的这些巨商。
属官们笑谈着,都在细细观赏陈家八珍斋出产的铜镜,螺钿是唐代的贝壳镶嵌工艺,只见那青铜镜背上,皆是雪白贝壳雕刻镶上的精美船纹。
如左案上第一枚乘风破浪镜中的海鹘船,右案上第四枚天下安晏镜里的六舱画舫,细细看去,一枚镜至少就能见到一两种不同的船型。
楼云也知道,陈洪本是有备而来。
他早就观察过江浙海船上房间装饰画的数量不过八十余副,以山林隐士画居多,而这九十八条船上的货物里并没有画品,而他五条船上的货物最多的就是八珍斋铜镜。
只是陈洪却没料到,他虽然能掌握东海上的季风,却仍然不了解东海诸国近十年的变化。
这里和南洋群岛并不一样。
高丽、扶桑、冲绳的汉化已深,贵族们都学习汉画、汉书,尤其近十年以唐坊作为东海贸易的中转,对宋书、宋画的追捧更加流行,王世强每回出海都随身带着三四轴本朝的工笔画卷,不时送给扶桑、高丽的官员、贵族做拉交情的私人礼物。
其中也不乏举世无双的名家真迹。
而且这样送画为礼的习惯,当然是江浙海商在东海做生间的独门秘决,绝不外传,就算他们在高丽已经暗中送出去不少,剩余的却也足以和陈洪一争输赢,为了这种赌约,九十八条船上的江浙海商全都把手边的画送到了王世强手上。
只不过,王世强前几日都不声不响地看陈洪显摆他的一百多枚铜镜,让楼云也几乎以为陈洪会赢,今日下船前才把那副《清明上河图》挂出来,实在也是颇有耐性了。
“王小纲首虽然下了船,和陈家的意气之争仍然是绝不放手。倒也像是他的性情,连本官都上了当。”
恭立在门侧的林窃娘听得楼云的话,见他若无其事说到此处,心中只是暗暗摇头。
他这样说着,仿佛王世强被激下船完全和他无关一样。
“可惜王纲首自请先行下船,上岸去扶桑太宰府查对扶桑摄政关白大臣送来的国书之事,否则本官倒要当面赞一赞他这份耐性了。”
叮的一声轻响,他只当不知道这是王世强下楼的借口,在案几旁拿起一枚铜镜,手指在镜背上轻轻一弹,发出一声轻鸣。
“大人,以下官看来,扶桑地小国贫,远悬海外,实在也不需大人登岸一访。”
秦从云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