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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车前几十个没穿军装的男妇老少静悄悄地站成一堆,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车前,仅剩的车灯照亮了地上平躺的那个满身血污的军人,他看起来少说也有三十几岁,粗壮的身躯令人联想起坚硬的岩石。
“老怀!”队长失声惊呼。
沈飞慢慢停住脚步,伤感地看着这一幕。
胳膊上圈着红十字的卫生兵跪坐在老怀身边,从老怀的胳膊上抽出针筒。
“怎么样?”明知希望渺茫,但队长还是想抓住那仅有的一丝可能。
卫生兵摇摇头:“他伤的太重了,肋骨断了六根,断骨刺穿了内脏,引起了内出血,咱们根本没有手术的条件和技术……他只剩下最后几分钟了。”
人群里传出细细的啜泣声,令沈飞的心头酸酸的。
他们就是客车上坐的人吧,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身份,竟然在这种时候还有军队护送!
沈飞的心中突然冒出一股不忿之气,目光中刹时间涌出无限的怒火,这都什么时候了,除了当官的,平头老百姓有这种级别的待遇吗?老百姓就该死?
连带地对这些护送的军人也是一阵腻味的厌恶。
“老怀!”队长轻声呼唤,知道老怀断的肋骨多,队长不敢碰他的身体。
老怀艰难地盯开眼睛,台眼瞅瞅那些乘客,嘴巴张了张却没能说出话来。
“别说了,等你好起来……”队长还想安慰老怀几句,老怀却平静地摇了摇头,艰难地露出一个解脱的笑容,黯淡无神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
沈飞心中五味杂陈,即为这些军人不值,又为身为屁民而怅然若失。
“老怀!”队长的呼唤没有唤回老怀的生命,没有呼天抢地的狗血剧情也没有壮烈的豪言壮语,老怀的生命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消逝在午夜的街边。
队长挺直的脊背佝偻着站起来,左手抓下头上的帽子,忽然间弯曲的背再一次挺直,无言地敬了一个军礼。
“兄弟,走好——”没有泪水只有悲怆,队长的眼中水光闪动,失音的呼喊在夜空中飘零。
他已经亲眼见过了太多的生命消逝,早已悲无可悲。
烈火熊熊燃烧,四周却静得可怕。
“叭——”一声枪响打破了宁静。
队长猛地回身,眼底射出腾腾杀气:“小张,哪里打枪!”
“报告!”远处传来一声高喊,一个士兵飞快地跑过来,“报告队长,看俘虏的刘佳枪走了火,把俘虏打死了。”
“死得好!”队长咬牙切齿,“集合——”
一声令下,战士们飞快地跑过来,迅速在队长身前列成一队。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值班员刚跑出两步,队长就冲他一摆手:“不用报告了,吴迪!”
“到!”一个战士应声出列。
“马上检查客车排除故障,带上平民和伤员,继续按原计划撤离失控区!”
“是!”
“入列,张晓龙!”
“到!”退回队伍中的值班员上前一步。
“收拢人员查点武器弹药,做好战斗准备!”
“是!”
“同志们!”队长提高调门一声大喝,仿佛晴天一声霹雳。
他的目光从一张张熟悉的脸上掠过:“少息,废话我不多说了,按原计划穿过福东市再往北,明天我们就能离开失控区完成护送,但是咱们能这么走吗?我问你们,咱们损失了多少人?”
没有人答话,队长虎眼怒睁,暴吼:“我问你们多少!”
“十四个!”队伍里响起震天的吼声。
“对,十四个朝夕相处的兄弟倒在了敌人的枪口下,这是一笔无法偿还的血债,我们能这么算了吗?”
“不能——”
“我们能让兄弟们死不瞑目吗?”
“不能——”
“我们能这么走吗——”
“不能——”
“我要给兄弟们报仇雪恨,你们呢?”
“报仇!报仇!报仇!”
“好,咱们还没离开营区就开始减员,四百多人到现在就剩下咱们这几个,不我希望再有任何一个兄弟倒下,但是就这么走了,等将来到了下边儿,我没脸和兄弟们见面。我命令,吴迪负责继续完成护送任务,伤员随行护卫,其他人立即准备战斗,我们杀、回、去——”
“解散!”一声令下,所有人飞快地忙碌起来,沈飞默默地站在一旁,惊得目瞪口呆。
“沈飞!”队长走到他的面前,坚定不移的目光正视他的眼睛。
“什么事?”沈飞被壮烈的气氛感染,差点下意识地答一声“到”。
队长压低声音说:“你和你的同伴战斗力很强,我想求你帮个忙。”
沈飞心警铃大作:“我有什么本事帮你的忙?”
“再往前走,我们的人不是伤员就是平民,基本上剩不下多少战斗力了,反正你也要离开失控区,请你路上帮忙照看照看,我你补充一部分武器弹药,而且离开失控区之后,我的人会为你证明枪支的来源。”
“轰——”一声巨响,最后一个桥墩灰飞烟灭。
53 宿营
车队在夜色渐行渐远,他们将沿江坝向西,绕道上游的江桥返回福东市。
江水哗哗地流淌,沈飞深深地吸一口气,潮湿的水腥气充满鼻腔,目送队伍离开,他突然间感慨万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风萧萧兮易水寒这句话。
话说当年老百姓送红军离开中央苏区的时候心情是不是也一样的复杂?
“想什么呢?”刘洁拎着步枪走到他身边,夜风拂过她的长发,飞扬的发丝凭添了几分柔美。
“没什么,你说,他们这么做值得吗?”沈飞怅然若失,“我这么说也许会让人在情感上无法接受,但是人都是自私的,他们好不容易闯过来,明天就能离开失控区了,偏偏为了一个人的疯狂全都跑回去报什么仇!死的人已经死了,难道他们不想好好活下去,不知道打仗会死人吗?”
刘洁轻叹,万分惆怅地说:“他们是军人。”
“军人?”沈飞咂咂嘴,反复琢磨这两个字的意思,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刘洁远眺已经快要看不清红色尾灯的车队,轻声道:“走吧。”
“好。”
吴迪已经做好了出发准备,客车的损伤并不大,除了车头撞瘪和破损的挡几玻璃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严重损伤,他索性直接踹碎了挡风玻璃。
乘客们已经回到了车上,两个重伤员和五个轻伤员零零散散地分散在车厢里,轻伤员人手一支步枪。
他们不明白队长为什么要给沈飞武器,不过所有人都严格执行了命令,没提出一句异议。
沈飞站在车前说:“我打头,你跟在后面,这个给你!”他摘下眼镜递给吴迪,没有挡风玻璃,他不用上车就能把眼镜送到吴迪手上。
“谢谢!”吴迪很客气地接过来戴好,迷彩的钢盔配上黄色的夜视镜,其形象绝不比美国大兵逊色。
少了挡风玻璃,对其他人的影响并不大,可他这个司机却无处可躲,只能硬挺,有这副眼镜,至少能保证睁开眼睛。
“没事,应该的。”沈飞捋了捋肩上的枪带,“你走最前面。”
说完走向电动车,刘洁冲吴迪点点头,跟在沈飞后面离开。
吴迪的藏在眼镜片下的目光紧紧盯着刘洁的背影,不自然地咽了咽唾沫:这小妞真他X的够劲儿,比动作电影里的辣妹猛多了!
军队是充满了阳刚的男人世界,有一句流传在军队中的话很贴切地形容了大兵们的处境: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
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战士们个个都是血气方刚精力十足的正常男人,看到漂亮女人不动心才中怪事。
只是他看到沈飞时,心中难免生出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慨……而且有这个想法的远远不止他一个!
客车头前引路,电动车和SUV紧随其后,没有前挡风玻璃的客车开得有些慢,刘洁缩在座位上盯着客车的尾灯好奇地问:“你怎么让客车走最前面?凡是车队,客车不都是走最后么?”
沈飞微笑:“它都没玻璃了,咱们走前边儿,那不是故意人让家吃灰吗?”
刘洁一愣,随即莞尔。
还真是这么回事,不光灰尘,还有废气呢!看不出他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
市区远远地传来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刘洁抻着脖子往后看,可距离这么远天又这么黑,压根儿什么也看不见,瞅了一会儿,失望地缩回来。
她叹息着把步枪扔到后座,原本空空的后座堆了十几个牛皮纸包,还有几个白色的纸盒,四五个手枪弹匣和十来个步枪弹匣。她想了想干脆放倒坐椅跨到后座,拆开一包子弹,一颗颗压进弹匣里。一边压一边想:可惜全是小口径子弹。
没多一会儿,折腾了一天的满身困倦就让她眼皮打上了架,不知不觉地窝在椅子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