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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那些至今仍叫不出名字的兄弟,人家信他服他,抛家弃舍跟他出来,他又怎么忍心,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就让他们平白送死?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道理好懂,真到权柄在握,进一步伏尸百里,退一步云淡风轻之际,绝不是目睹一场活人祭祀,血冷一些,心硬一些,就能义无反顾,一往无前的。
十一月底的宁阳县城,夜里寒意深重,躺在客舍木床上,尚未年满十七的步安,深深感觉到,这世上终归有些事情,不是单凭着聪明才智,就能轻松应对的。
半夜里,他迷迷糊糊看见魑魅坐在窗前,于是揉揉眼睛,索性也坐了气来。
“我以为你见惯生死,心如磐石呢。却原来全是强撑的,整宿翻来翻去,往常可不见你这样……”魑魅扭头看了他一眼,笑嘻嘻道。
步安知道她误会了,懒得解释,沉默片刻道:“你活了千余年,可曾做过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情?”
“追悔莫及?”魑魅被问得莫名巧妙,转过身来对着他,不假思索道:“隔了这么久,有什么悔不悔的,也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记性确实不好,”步安笑笑道:“也不知谁跟我说过,人死化鬼,唯心有执念者,才会万般谨慎,不致丧失灵智。假如不是心底有些事,有些人,不舍得忘却,谁又愿意做个冷清孤寂的野鬼呢?”
魑魅像是被他说中了心事,神色间有些萧索,半晌才淡淡道:“做过的事,便是当初再怎么悔恨,日子一久也释然了。唯独有些事情,因为没有去做,才追悔莫及。”
步安沉默不语,细细品味女鬼话中的深意,或许他和魑魅所想的,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然而这并不影响他从中获得一些启示。
……
……
次日一早,步安起床不久,客栈掌柜就领着一位穿着考究,举止颇有气度的中年人来见他。
这人姓林名惟均,正是这家客栈的东家,言辞之间很是客气,说什么“小号鄙陋,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则个”,又说“如今县里百业不兴,资财匮乏”云云。
步安见他这么哭穷,以为是在提醒自己预付店资,谁知这林员外说完了客套话,便指使下人,从客栈外扛了几头猪羊牲畜进来,非但绝口不提住店钱,反而还给他送了几十两银子。
林员外临走的时候,暗示步安该去县衙里见一见本地知县,步安随口应付过去。
照他看,这宁阳县上下,既然都留意到了七司,照例该试探一番的:今日林员外过来送礼,是唱的红脸;知县暗中传话,招他去县衙,便是要唱白脸了。
步安暂时不愿表明立场,也没那闲工夫,陪本县乡绅打太极,因此根本没把林员外的暗示放在心上。
倒是七司众人,头一回感受到了身为“官兵”的好处,兴致颇高。
步安隐约瞥见晴山郁郁不欢,也不知道她是因为昨夜的那番对话,还是觉得他收了宁阳县官绅的好处,便是要与他们同流合污了。
倒是张瞎子提醒步安,几百年前闽中医圣薛攀,便是宁阳县人。
步安听他这么一说,突然想起,昨夜茶楼的林掌柜,就曾提起一位薛姑娘,心说莫非这薛姑娘,就是薛攀的后人。
七司大多是越州江湖里的道修,医家传人一个都无,若是能招揽到一位医圣传人,实在大有裨益。
一念及此,他便找到客栈掌柜——这人也姓林,看来和茶楼的林掌柜一样,都是林员外家的奴仆——说自己久闻宁阳薛氏大名,想要登门拜访,请他找人带路。
掌柜的当然不敢拒绝,亲自领着步安出了客栈。素素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后头。
一大清早的,街上冷冷清清,步安刚想问,昨日里浑浑噩噩的百姓都去了哪里,却在街尾看见一处施粥棚子——有人那些百姓,在粥前排起了长队。
“这是鄙号的东家出资设的粥棚。”林掌柜一边跟粥棚前的伙计打招呼,一边向步安解释。
“林员外当真仁义。”步安随口敷衍。
林掌柜听不出他话中有话,自顾自道:“城中乡绅富户,只要家有余粮的,都在自家产业附近,摆一两个这样的粥棚。若非老爷们慈悲,城里早就饿死人了。”
“这些人吃饱之后,便整日游荡吗?”步安也有些好奇。
“那也不成,趁着早晨施粥,集中起来,方便管束,也会领他们去干些活,午后便散了。难管得很,一个个饿死鬼似的,饭吃得多,活干得少……”林掌柜摇头感慨:“上个月我店里还有三个伙计,年纪大的那个,后来也成了这样子。原本还在粥棚帮忙的,现在也要靠施舍过活了。”
步安不再说话,只是一边走路,一边默默看着这荒诞的场景——这宁阳县倒活像是个集中营,只是在这里,狱卒们一不小心,也会变成在押的囚犯。
县城不大,不过一炷香功夫,林掌柜便将步安领到了薛姑娘的宅门前。县里白天进出无碍,送到了地方,步安就让他回去了。
第230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是一间普通宅院,混在寻常街巷间,满眼闽地风格的建筑中,丝毫不起眼。
假如没有本地人领路,步安非但找不到这里,就算找着了,也不敢相信这就是医圣薛攀的故居。
会不会搞错了?难道住在这里的薛姑娘只是碰巧也姓薛而已?
来都来了,他也不愿就此打道回府,于是上前扣门。
木门斑斑驳驳,看上去有年头了,门上悬着的铜环被磨得蹭亮,也是老物件。
扣了几声,里头没有动静。
步安左右环视左右,见周边街坊屋前都积了一层薄土,唯独这间宅子门口干干净净——显然是住着人的。
“薛姑娘在家吗?”他又敲了敲门,稍稍提高嗓音:“在下天姥步安,慕名而来。”
等了许久,依旧没人应声,直到步安扭头要走,才听到门后有脚步声响。
木门嘎吱一声开开,露出一张满脸麻子的女人面孔,一双小眼睛审视般上下打量步安。
“你是哪个?怎么找来这里的?”女人口气不善。
步安心中有些不爽,脸上仍保持着礼貌的笑意,抱拳道:“在下天姥步安……”
“我问你这么找来这里的。”女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步安被她问得微微晃神,心说这女人这么粗俗,是不是怪自己太客气了。一念及此,他便哈哈一笑道:“薛姑娘自以为偷安一隅,便没人能找上门来吗?”
“放屁!”丑女人脸色涨红,显然气得不轻,正要轰人,却听得门后院子里有个女子声音传来。
“天姥步安?门外可是‘莫听穿林打叶声’的天姥步执道?”
这声音温软轻柔,与眼前麻脸丑女的嗓音,简直天壤之别。
步安暗呼侥幸,昔日便宜了外人的东坡词,到了这七闽之地的宁阳县城,反而派上了用场。
“小生正是天姥步执道。”他遥遥抱拳,也不管门内的人看不看得见。
“丑姑,请步公子进来吧。”院内人柔声道。
“小姐,这人方才出言不逊……”麻脸丑女皱起眉头时,五官像是全都缩成了一团。
她告她的状,步安充耳不闻,抬脚便进了门。素素跟在他身后跳过门槛,还朝丑姑娘吐了吐舌头。
这宅子外头看不起眼,里头也难称气派,只是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门内一间小厅,厅后便是院子,晨光洒在院中的常青树上,树下坐着一位青衣女子。
女子二十出头,不着粉黛,身形消瘦,面色苍白,有些病美人气质。
丑姑跟着步安进了院子,兀自气愤着,青衣女子见状轻叹道:“城中邪佞横行,你我掩门闭户,只图个眼不见,心不烦。步公子说我偷安一隅,又哪里说错了?你不必介怀的。”
丑姑颇不情愿地“嗯”了一声,自顾自走开了。
步安有些纳闷,看样子青衣女子才是薛姑娘,丑姑该是她的丫鬟才对。怎么小姐劝丫鬟,丫鬟还老大不情愿的?
“久闻步公子大名,今日一见……”薛姑娘起身万福,话到嘴边留了一半。
“果然见面不如闻名?”步安还礼道。
薛姑娘莞尔一笑,笑得很好看,只是惊鸿一瞥,便被她用衣袖遮住了半张脸,紧接着平淡了神情,略带歉意道:“我是想说,却不料如此年少。”
你索性说我是小屁孩儿好了……步安暗暗不爽,觉得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