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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如碎花,瞬间化蝶。
上面的寥寥数字在顷刻间毁灭了这对父女最后的希望。
神教王族出面,要求退婚。
天逸已疯,故婚事恐难谐。
如此苍凉而简单的道理,却不知是哪个的手笔。
无浪?蛋大?鹤四郎?离玉?
三三在纸蝶中怅然若失,重重跌坐。
她轻轻地说:“父皇,可是瘦皮鹤要退婚?”
他猛地回头看她,尖的下巴,盈水却又无光的双眸,这片刻的清醒却只听到惨烈至极的消息。
“父皇,天逸觉得好累。太累了。”
泪水潸然而下,她以手抵地,却撑不住一腔沉重思念与冤屈。
“哥,好累,太累了。”
异地的这一个,不知何故,却也闭着眼,带着伤,辗转反侧。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
恨无稽
睡美男在五公主府昏迷了很多时日。
清醒了不到半天,召见了伺从手下,询问了一切事项与动态,恰好魔教圣兽楼小段上门来递了天魔皇的书信。
世子鹤劫放,随意披着外袍,提起一杆好笔,颤颤巍巍又故作镇定地写下一行字:天逸已疯,故婚事恐难谐。
墨渍淋漓,他将信纸摊于桌面,任其自行风干。
如此阴森无情的回复,居然也可以见天光,何等讽刺?
待魔教的琐事办定,他振衣而起,笔直出了府门。门口已有大轿专候,美男子用手拢了拢领口,朗声道:“去将军府。”
直等了半个时辰,空坐得他脸色都有些不耐烦,车路将军暄城才慌慌张张从曲廊中闪出。
鹤劫放乍见了他,唇边顿时挂起了轻微的笑——暄城简直像从河里刚刚捞出来似的,官服的两个袖子高高挽起,脚下一路蜿蜒的水痕,迤逦由廊的那头浩浩荡荡到了厅内,成一洼小小的水田,衬得他自己倒好似出水的芙蓉一般,连额际的红痕也若隐若现,在天光下异常得妩媚。
“将军到塘里摸鱼去了?”
“咳咳,不是,适才本座操练旗下水兵,是故来得匆忙,未及换装。不知世子殿下有何要事相商?”他的回答破绽百出,鹤劫放却并不打算揭破,只说:“此次要多谢暄城将军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即若家姐燕舞尚存天界,也必定会施援手,将世子殿下带回神教修养。”
乍闻燕舞之名,鹤劫放不免一愣,眼神也为之一黯。
暄城举着茶盅喝茶,却将他一应的表情尽收眼底。
鹤劫放真是……让他无语。
暄城心下有些略胜一筹的得意,又有些乍失敌手的失落。
为了家姐的死,他恨了这个名字整整几百年,立下决心,终有一日要令其痛不欲生,悔不当初,还要将其挫骨扬灰,毁尸灭迹。
这恨是慢性毒药,深潜入心灵,积年累月成为原本怯弱单纯的少年奋发向上的巨大力量,也让官场得意的车路将军于万般繁忙的公事之余,动用职权几乎研究透彻了鹤家的祖宗十八代。
就连鹤劫放腰下三寸处有颗红痣,也被他在孤灯之下反复查证,甚或买通了五公主府内无数的天女与奶娘,到底搞清楚了这痣原来是菱花形的,并非先前设想的圆形。
这恨又如春 药,每当自己万分疲累,灰暗之时,暄城只需默念一声“淫 贼鹤劫放”,浑身立即充满了源源动力,恨不得立时化成冲天青龙,把这只德行败坏的毛团摁在爪下令其动弹不得。
正恨得千回百转无法自拔之时,暄城将军突然迎来了巨大的打击——鹤家四口就此失踪了。
于是暄城陪着他的恩师重光元帅一起为了毛团们的离去发狠抓狂,恨不得上天入地,将所有长着鹤毛的生物都抓回天界拷打追问。
直到天魔宫的那一日,仇家穿着白衣翩然于花丛后傲步而出,暄城的眼和心一起被激燃,简直每时每刻都忍不住要将眼神纠结去他的身前——这恨渐渐奇异起来。
最最令他幻灭的却是那次被害落水,他居然伸出手问自己一句“那是你自己画上去的?”。
错了,原来都错了。
大老板无浪当时的神情绝非作假,但是,如若当年燕舞是为了他自杀身亡,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一家皆有的额际红痕?
不不不,他拒不接受仇恨的落空,当年的帐还要算去他头上。
看他和三三在天魔宫不交一语;看他在牢内和二老板牧白恩断义绝;又看他在地府和未婚妻抱团打滚……牧白一死,暄城急匆匆赶回天界就看到地上这对男女。
女的略过不提,直奔纠葛多年的仇人,暄城终于看清了,鹤劫放身上被不知名的神功灼伤的道道伤痕,那衣服尽毁,露出腰上的小小红痣,居然还是长成了圆形!
造化弄人。
看来牧白之死太过冲动,男女之间的举动绝非苟且。
是这样复杂不能对人言的心结,他当场救了大老板无浪。自此他们之间的恩怨只是他错失的那碗好汤,仅此而已。
湿淋淋的将军不知想什么心事入了神。
鹤劫放睨了他数眼,还是开了腔:“暄城,你第一日喂我的丹药很好吃,本王专程过来再要几颗!”世子殿下展露了无比和善的微笑。
将军的脸却有些变形,脚下的水洼也浮现了微澜。
他居然叫他暄城!
还厚颜无耻上门来讨药吃!
“对不住了世子殿下,那丹药虽可救命,吃多了却也会要命的!”
“原来如此。”大老板无浪舒坦地往后靠坐,感慨道:“避劫丹一案已然堪破,暄城接下来又要忙着杀妖了……唉……”
这口气叹地十分跌宕。不知底细的,定会以为他们是知交好友。
“世子殿下伤重未愈,不如尽早回府歇息。”他作势要恭送这个“好友”离去。
没想到,鹤劫放刚刚从椅子上起了半个身子,立即手按额头,活生生就在将军府的会客厅上昏了过去,恰恰就倒在他脚下水洼的不远处。
暄城不由冷笑了两声,立即挥手嘱咐手下:“把世子殿下的贵体抬下去好好放着,着天女们精心伺候妥当,再知会五公主府。”转身欲走。
奄奄一息的世子殿下缓慢睁开双眼,气若游丝道:“暄城啊,牧白已死,三三已疯,无浪再也回不去黄泉路33号……五公主府内,我爹我娘我大哥音讯全无,即使回去了也是只鹤孤影。放眼天界,也只有你这半个故人,车路将军若念在天魔宫中,本王为你拧干水汁的旧日情分,不如收留我几日,我们也好借便叙叙旧。”
饶是暄城这样经历过诸多场面的,都被眼下这装死户头的无赖给震惊了。
他好言相劝道:“本座接下去还要四处去杀妖伏怪,只怕世子殿下逗留府中多有不便。”
“无妨!”美男子一点也无好友去世,未婚妻疯癫所应有的悲哀,反是满脸期待状道:“暄城,我不打算留在将军府中,本王也算有些武功,就随了你一起带着天兵天将走南闯北,生死相随吧!”
暄城的红痕随着水干,越发明显,直愣愣像是一道血迹。
仇家刚才说要和他生死相随。
虽有片刻的动容,他的心却骤然转冷。
鹤劫放,你是个什么样的男子,有着什么样的过往,只怕整个天界没有第二个比我暄城还要清楚。
即使你脑子被天火一把烧焦了,也断断不会在这样的时机,对着重光元帅的爱将,说出这样楚楚可怜的话来。
一切巧言令色皆为哄骗与利用。
就如你在天魔宫御水河边,突然伸出一脚,恶狠狠将我绊下河去。
“既然世子殿下坚持,恭敬不如从命,殿下身体若还有几分气力,就请自行去客房歇息,本座身有要事,恕不奉陪了。”
“暄城去忙吧,本王会照料好自己,无须操心。”
将军离去,留下一滩水渍在原地。
鹤劫放冷眼看着那背影消失的长廊尽头,风过树摇,彼岸站着低头微笑的牧白。
牧白不言不动,是单薄温柔的影子,让他想起当年人间初遇,美男子立在竹林后,与他对视许久才道:“你吃过饭了吗?我有甜糕,你要不要尝?”
他身为天界王族世子,对着眼前的小小凡人,骄矜道:“且试试你的甜糕好了!”
甜糕味美香浓,美男子笑容温暖,还有一双少见的紫眸。
那是鹤劫放永远无法忘怀的初相逢。
还有困在记忆里的天逸。那是他的臭丫头,第一个说他鹤劫放是丑八怪的臭丫头。
他此生只对这两个男女许下过诺言:要带臭丫头逃离天魔宫;要救牧白于水火。
结局却双双失信,一死一疯。
重光之仇,不得不报。
鹤劫放对着不远处的单薄幻影轻声道:“牧白,我很快就会找到谛望兽。”
幻影渐退,剩下心头那个抱膝哭泣的女子。
不知何时,她立在桂花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