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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民众不认识字,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将它刻在树上呢?刻与不刻,其意义与作用完全不同,刻在树上就等于刻在民众心中,使之逐渐成为民间风貌。
并不是所有人都听见了伯禹当时的介绍,其他人再经过这里就会问树上刻了什么?那么知道的人就会再向他介绍,字在这里便是时时提醒、勿使遗忘。
另一方面,若仅是口口相传,时间久了,难免出现以讹传讹的情况,刻字于树便是“”“明正其典”。只要能背下来五教者,其实就等于认识了这十个字,他们也会纠正其他人的口传之误。况且部族中总有人是识字的,也可在将来继续向大家解讲。
《五教》是天子推行的教化,是国中所有民众都应遵行的规范,仅仅将典籍传给各部贵族是不够的,《九德》亦如此。
总结《九德》之要义,只有二十七个字,真正需要记忆和理解的,其实是十八个字,树干上都能刻得下。九德是对社会各阶层人士的品行评判标准,比如天子应九德皆备,伯君应有六德,贵士应有三德……那么平民呢?平民有五教嘛!
皋陶作九德,并不仅是天子评价臣民的品行标准,也是臣民评价天子的品德标准,那么全天下的人都应该清楚,使之成为指导日常言行的准则,才具备真正的教化意义。
那么皋陶之典还有那么多其他的内容呢?树干上根本刻不下,伯禹只选择最精要的部族,而且是能被民众所理解与掌握的。另一方面,哪怕全刻到树上也没用,还是那个原因,绝大部分民众都不识字。
皋陶九典的全部内容,是各地官员以及部族首领应该掌握的,也只有他们才可能完全掌握,比如五服、五礼、九亲等等。这些贵族阶层也形成了最早的知识分子,或者说这个时代最新的知识分子。
随着文字出现,“知识分子”的构成也发生了变化,或者说这个特殊的社会阶层就是伴随着文字出现的。在上古时期,原始的知识分子都是部族中的长者或祭司,他们掌握了历代传承的经验和知识,能用于指导生产与生活。
而文字出现之后,成了知识与经验最好的传承载体,知识分子就成了掌握文字与典籍之人,他们往往都是贵族。
当年帝尧年代曾有命令,各部首领应学习文字,族中子弟也应该掌握文字。到了帝尧执政后期,有了一个约定俗成之规,识字之人才能够成为伯君,因为那样才能看懂天子所颁布的政令文书。
那么在此之前的政令都是怎么颁布的?直接派使者口述!效率极低,不仅很不方便而且容易出现各种疏误。虎娃曾生活的巴原,也刚刚经历了这个阶段。
帝尧下令让各部贵族学习文字,这无疑是一种社会的进步。自中华文明诞生之初,平民亦可学习文字,但往往只有贵族才有条件去学习与掌握它。学习文字并非贵族特权,这是中华文明与其他文明所不一样的地方;但知识分子往往出身于贵族阶层,这也是社会发展阶段所决定的。
伯禹这一次只是赶路,每到一地休息时,顺便烙刻教化典籍于沿途,并向聚拢而来的民众介绍。亦有当地官员和各部首领听闻消息,亲来迎接并挽留款待,伯禹皆一一拒绝,并没有在路上耽误时日。他率天下各部民众治水,将来还会再来的,如今要先赶到相柳部。
渡过淮水,进入原共工部的领地后,沿途有各地族老迎路。所谓族老并不一定是贵族,而是各村寨中的长者。在这个年代,人们的夭折率很高,所以平均寿命很短,但真正的长寿者往往年纪却也不小。
众族老活得足够久,经历的事情足够多,拥有丰富的经验和知识,所以在部族村寨中很受尊敬,按上述鱼贯文字的说法,他们也算是“旧时代”的知识分子。来者都是炎帝旧部的族老,他们原本都是打算拦路诘问伯禹的。
在这个时代,很多普通村寨族人一辈子的活动范围,往往也超不出家乡周围几十里,平日所闻所知,还是历代口口相传的往事。由此也可知,崇伯鲧组织这样的族人迁徙,是多么地艰难,而如今伯禹还要在大江两岸再来一次。
这些族老在村寨中受人尊敬,他们拥有历代传承的经验和知识,又世代生活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同样有一种固执的自我认知,那就是仍以炎帝旧民自居。他们拦路诘问伯禹,当是受了相柳的暗中挑唆。
而对于这种人,最好的说服方式,便是利用他们自己的固有观点,伯禹很干脆地出示了炎帝令,众族老当即率民众下拜。伯禹当然不是要以炎帝令号召他们,如今已非炎帝当朝,那样就有谋逆反叛的嫌疑了。他只是要让各地民众能耐心地、不带着抵触情绪地听他介绍治水方略。
伯禹也没有忘了自己一路上都在做的事情,每到人烟聚集处宿营,便在树干上刻下教化之典并向民众介绍,此时身边又有了各地族老追随。
各地族老跟着伯禹做什么?伯禹不仅对他们介绍了治水方略,还做出了治水之后的承诺。但这些承诺要想真正的落实,还要到相柳那里邀集各部族首领共商。于是众族老便跟着伯禹一起要见相柳与各部首领,他们也要参与商议。
还好众族老出门,都有族中青壮后生跟随照顾,再不济都能弄一辆牛车拉着,路上倒也不给伯禹添麻烦。巫知隐迹不见,伯禹只带了一名随从伯益,也只有一辆马车,可是等他到达相柳部君首驻地时,却跟着一支浩浩荡荡数百人的队伍。
还没等相柳反应过来,伯禹就已经到了,而且是带着各地族老一起来的。相柳本想煽动各地族老为难伯禹,不料这些固执的老人家反过来却为伯禹壮了声势。各部族首领此刻都聚在伯君府中,闻伯禹大人率众族老进城,相柳也不得不率众出府相迎。
相柳窄额、尖颌、削肩、细腰,身材却十分高挑,个头八尺有余,形容十分特异。在伯君府门前的广场上,他向伯禹行礼道:“伯禹大人远来辛苦,为何不事先派仆从打声招呼,令我等可以前往迎接?您怎么把各地长者都带到这里了,我还听说您出示了古时炎帝令,不知天子是否知情?”
相柳从没见过伯禹,但他一眼就能认出来。崇伯鲧虽说治水九年无功,但绝非无作为,他本人以及分化形神之身行遍天下各部,各地很多民众都认识他。而认识崇伯鲧就等于认识伯禹,所以伯禹无论走到哪里,几乎都不需要做自我介绍。
伯禹还礼道:“当年榆罔归附轩辕先帝,应将古传之炎帝令呈于天子,只是炎帝令当时不在榆罔手中,如今被我寻得,待治水之后,亦当此物交于中华天子,以示炎黄一家、天下一统。至于各地族老,并非追随炎帝令而来,而是闻众君首聚此,欲共参、商治水之事。”
这时巫知的声音在伯禹的脑海中响起道:“这个相柳,目藏凶光,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真没想到,炎帝旧部中还有这样一位伯君,其修为法力惊人,几不弱于当年修蛇。真要是动手,连我恐怕都斗不过他呢,项多只能凭着真仙修为带着你跑路。”
伯禹在心中暗语道:“当年帝江位列中华四大战神,又如何?我是来治水的,不是来与相柳斗法的,凭的不是武力,否则我父崇伯鲧亦是中华四大战神之一,恐怕早已治水功成。”
巫知犹自说道:“我虽不认识帝江,但我见过修蛇,根据此番下界种种见知推断,若论神通法力,今日之相柳恐怕已不弱于当日之帝江。你也不要总提中华四大战神,伯羿神威无敌,我自然是佩服的,可如今他已不在,中华四大战神也只剩下独臂禄终。
须知天下高人,多有你所不识,更有你所未料。比如当日围攻伯羿的,就有五位下界真仙。自古真仙飞升,未必尽入仙界,有人不知其踪迹,弄不好也回到了人间。我这一路行来却没有遇见,但相柳倒是出乎预料……”
巫知一开口就止不住了,他不仅告诉伯禹相柳的神通法力强大,又接着一一介绍在场的其他人。比如相柳身侧的两人就应该是受天子册封的另外两位伯君,其中一人年事已高、身体有隐疾,寿元无多已活不到后年了;另一人左肩十年前受过伤,好像是被鞭子抽的,右边屁股上还长了个痦子……
巫知是轩辕时代人,早在几百年便已飞升昆仑仙界,他当然不可能认识这些人,但是这一路熟悉今日之人间,听闻的种种言论,再结合自己的仙家神识观察、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