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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那个女歌手唱功和美声确实很专业,相比之下,周洁伦这种以创作力而非嗓音见长的人,再上去就很容易被完爆了。
周洁伦看清了其中门道,微微有些冷汗,压着声音请示:“诚哥,看来今天这场合咱不专业呐,要给你丢人了。要不一会儿就借个钢琴,把为你写的《菊花台》借我自弹自唱,我即兴变奏几段,也显得咱为今天的酒会‘私人订制’了。”
周洁伦说这话的时候,已然看明白了些端倪:上流社会的小型聚会,最讲究的就是“私人订制”。
请大腕儿艺人来捧场,不是听他们唱那些真唱假唱一个样的标准曲的,图的就是个即兴。每一场都要看出不重样儿来,才能满足贵族的虚荣心。
“你看着办吧,我们随性就好,丢不了人的。”顾诚鼓励了一句。
他俩在窃窃私语的时候,宋老板请来的女歌唱家已经鞠躬下台了,也收获了今夜最热烈的掌声。
马风坐在顾诚对面那一桌,见顾诚和周洁伦商量得差不多了,便捧哏起哄:“好,我们把今晚压轴的节目,留给顾总的朋友,看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周洁伦上场了。看不到顾总亲自给咱表演,真的是很遗憾啊。”
“就是啊,公司开年会老板还要亲自表演节目呢!顾总太不给面子了!”旁边一些富商跟着起哄。
周洁伦等嚷嚷声平息了,起身请求道:“下面由我来给大家献上一首即兴的《菊花台》,不知道能不能先布置一架钢琴给我。”
一个负责场务的女领班尴尬地扫了一眼,跑到周洁伦身边委婉的说:“钢琴都在隔壁呢,不好挪。用传统乐器可以么?”
原来,“江南会”这六幢房子毕竟是文物古迹,传统中式风格。三脚钢琴这种大件西洋乐器,直接布置在厅堂里有些扎眼。
而今晚其他股东带来的艺人,显然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都尽量用中式乐器伴奏,比如古筝扬琴,笙箫笛胡。偶尔用到电子乐或者西洋乐,也都是在隔壁楼里专门有一间房间给乐队驻守、然后用高模拟音响采音后拿来放的。
周洁伦这种现场自弹自唱的,就没法这么搞了。
他有些方,想退求其次弄个大提琴,幸好顾诚出面给他解了围。
“不用西洋乐就不用西洋乐,伦哥,我谈你唱,我用古筝!”
“吓?顾总居然还会古筝?早就知道顾总会钢琴和提琴,没想到啊,真是多才多艺。”
满场嘉宾顿时就沸腾了,刚才千唿万唤让顾诚赏脸,没想到最后是因为周洁伦找不到钢琴,才把顾诚逼出来了。
顾诚不屑地推掉观众的恭维:“随便玩玩的,《菊花台》简单而已,换首歌我就抓瞎了。”
《菊花台》确实很简单。音节极少,节奏由舒缓,几乎没有变奏。
只处理基调的时候,后世优酷上甚至有中学物理老师上传过“只用一根铁丝和一块磁铁就弹出《菊花台》的视频。”
顾诚并没有练过古筝,如果说他的钢琴小提琴还能勉强有个六七级水平装装逼、拍电视的时候能够靠反复练熟一小段片段来蒙混过关。那么他的古筝最多就三级水平,全靠触类旁通随便厮混的。
稍有不慎,就会出丑。
幸好顾诚心态好,从来不怕出丑。
短短七八个音的婉转前奏之后,周洁伦就开始唱了。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一夜惆怅如此委婉……”
《菊花台》不长,周洁伦因为不是自弹自唱,即兴的时候很难协调,往往一个音陡然一转起高了,顾诚的演奏却跟不上。
旁听的人一听就知道这个曲子双方事先没排练过,完全是看了今晚前几个项目之后,临时改的。
“看来顾诚和他手下的艺人创作能力也不怎么样嘛。”
“话不能这么说,他们只是年轻,没参加过今晚这样的场合,准备岔了。”
那些富商和标榜“科班出身”的歌唱家、演奏家们,在那儿窃窃私语。
很快,歌已经唱到了最后一句“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周洁伦一阵陡然拔高,顾诚的演奏却没有跟上,不知不觉地往下继续回环,完全弹错了。
周洁伦只能硬生生扯着往上走,把曲子结束掉,尴尬地鞠了个躬。
顾诚坐在古筝前,默默想了十几秒钟,觉得心中有一丝狐疑和灵感,始终抓不住。他无意识地抄起古筝旁一把不知道谁丢在那儿的折扇,给自己扇了几下冷静冷静,微笑着解释:“刚才怪我,是我弹错了。伦哥唱得很好。”
“顾总够多才多艺了……”
“已经很好了……这说明顾总真性情,想到就做,不瞻前顾后。”
顾诚把折扇一拢,拱手制止了那些言不由衷的赞美:“这是我第一次用古筝弹《菊花台》,觉得有点奇怪,抱歉耽误大家几分钟,一起参详参详。”
说罢他也不下场,不给主持人开口的机会,拿起古筝重新开始从头演奏《菊花台》。
因为曲子并不高明,今晚到场的专业演奏家们内心已经有些不屑起来。
“那么明显的错误,自己居然都不知道错在哪里《菊花台》最后一句当中,有一个全曲唯一的不符合中国风的音符,要左手按弦或者调节雁柱才能弹出来。两只手都放在雁柱右边,弹一辈子都不可能弹出《菊花台》来!”
这一点,起码有十几个音乐家看出来了,但是大家碍着顾诚的面子,并不点破。
很快,顾诚又弹到了最后一句“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这一句的音符,本该是“553…71(高音)123…21”
顾诚这辈子,玩过古筝,也玩过钢琴,但他并不像那些古筝达人一样,追求用古筝演奏钢琴曲。他一辈子只用古筝表现过传统“中国风”的韵律。
《菊花台》也好,胡伟立版的《笑傲江湖》也好,亦或是黄的《沧海一声笑》也好。
正统的“中国风”曲子,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只有“宫商角徵羽”五个音,对应西洋音乐的“123…56”。也就是说,古曲是没有“4”和“7”这两个音的。
周洁伦谱的《菊花台》,是典型的中国风,但又不完全是,因为全曲有唯一的一个音不符合这个规律,那就是最后一句“徒留我孤单在湖面”中的“孤”字。
这个“孤”字,是全曲孤一个“7”的音,显得极为“孤”,极为桀骜,也为收尾时的挣扎带上了几分神韵。
后世周氏所有中国风,从《青花瓷》到《兰亭序》,都显得比《菊花台》“中正平和”许多,就是因为少了这个作怪的妖音。
顾诚再次弹到这里,而他的双手依然还在雁柱的右侧,没有调整“6”这根弦的振幅长短,所以“553…71”自然又被错弹成了“553…61”。
一次孤傲的挣扎向上,似乎没有找到突破口,被扯后腿撤了回来。
顾诚茫然如本能地拨弄琴弦,似乎在寻找问题。本该结束的曲子,被无意识地冗余重复回环冲刷着,再一次踩到这个点,再一次地错。
无数谐律的碎片似乎在这一刻于他脑海中出现了混同,驳杂,让他越错越离谱。
豁然之间,顾诚似乎把很多错误的碎片错误地融合在了一起,一段奇怪的衔接,在他指尖流泻开来。
“兰亭行贴,行书如行云流水。月下门推,心细如你脚步碎。忙不迭,千年碑易拓却难拓你的美。真迹绝,真心能给谁……”
这……这是什么鬼?弹错音,居然错出一首新曲子来?
所有科班出身的“音乐家”们,这一刻都震惊了。
周洁伦更是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是最明白自己谱曲的《菊花台》中,最后一句玩的那个小把戏的,当时他认为那个“孤单”的“孤”字一定要那么唱,才能做到点睛全曲的效果,抒发出胸中的无尽寥落。
没想到,顾诚在把“55371”错弹成“55361”,连续几次错误回环冲不上去之后,自然而然推导出了一首全曲没有一个险音的新曲来。
用笑傲江湖里的梅庄黄钟公评语来说,那就是吧《笑傲江湖》的“履险如夷”,回归到了《广陵散》的“中正平和”。
古有一字师。
今有一音师。
一曲终了,一气呵成。
“词曲都记下来了么?快!赶快!”一群人如梦初醒,连忙把那些刚才听曲时随手速记片段,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