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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郎他,有心上人了么?”她撩着车帘,幽幽地问瑜慧。
她知道瑜慧与萧放有联络的。
瑜慧当时没说话。
这个问题,是隔了两日,他来回答的。
“没有。”他帮她挑选花苗,温声道:“有许多小姐倾慕他,他拽得很,没有一个看上的。
“还染上些怪癖,喜欢住在深胡同里,跟靳宵他们几个人组成小团伙,以聚赌的名义在赌坊里收集各路消息,为怎么弑父做铺垫。”
说到弑父,他语气依然散漫平静得不像话。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接着清理花苗上的残叶。
从什么时候起默认他伸手帮她干活,她也记不清了。
反正自从知道她的侄儿女们都还活着,她对于他的存在已经漠视了。
是的,漠视。
“他们三个都跟你一样的轴,不肯随便谈婚论嫁,也不肯轻易跟女孩子接触。羲儿,你的专情把他们都给传染了。”
他坐在夕阳下,双手支在膝上,望着她缓慢地这样说。
萧淮接掌了沧州军务,第一时间是把外祖家的祖坟地全部修缮起来。
而他往沧州来的次数增多,她得见他的次数也多。
侍卫们将她防护得极严密,令他没有一次发现她。
慢慢地她的生活开始投进了色彩,她期待着他来沧州的日子,然后藏身在人群里看他在路边打尖,走路,骑马,或者仅仅是站在那里跟手下说话。
她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只不过追逐的人从她的丈夫变成了她的儿子。
不管怎么样,她逐渐不再那么阴翌。
她给他做衣裳,在他每年生日的时候让人送到王府去。
萧放第一次把这些衣裳给萧淮的时候,他满不在乎地把它们丢到一边去了。
隔了几日,他找由子把他给打了一顿。
他知道他这样有些不讲理,他又不知道这些衣裳不是他这爹给的,而是他娘给的,可他就是觉得他不敬。
羲儿为了生他,当年受了多少苦?
再过去的时候,她问他:“衣服合身吗?”
“合身。”他很欣喜她能跟他说话,以至于说完这两个字便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他很喜欢。”
卫羲儿把嘴角轻轻一扬,没再吭声。
她的淮哥儿那么傲慢,他拿过去的衣裳,他能穿就不错了,他怎么可能会欢喜?
她到底不希望他们父子决裂。
如果说最初的时候她还会高兴看到他死在儿子手下,那么随着时日以久,随着侄儿女们的近况陆续传来,她终于也把心底的恨意恢复到理智状态。
淮哥儿若真杀了父亲,害的不是他萧放,而会是他自己。
谁家新燕啄春泥(15)
他将终生背负着弑父骂名。
介时即便他能坐拥天下,史书上也会记下他这一笔。
萧放是该死,可她既然没有死,便不愿意淮哥儿为了她而做出傻事。
而她若是不让他转交这份生日礼,以他的态度,又怎么可能还会把儿子的生日当回事呢?
建文十年,发生了大事。
李锭死了。
这是她的仇人之一,又或者说是她的最大仇人。
朝中服丧二十七日,她日日穿红衣,言笑晏晏。
夜里,她在月下祭父亲和叔父们。
虽然李锭死于天命,不是出于任何人手刃,但他只留下郑绣那么一对孤儿寡母撑着江山,她几乎已经看到了他们的末路。
她在敞轩里独酌,看着轻幔在轻风里飞舞,忽然起了想去卫家看看的心思。
她趿上鞋子,一路过去,就这么推开了卫府大门。
看着倒映在天井石缸里的自己的影子,她都觉得自己像只鬼。
十年过去,卫家早已经破败。
这是那天夜里发生浩劫之后她第一次回来,院角的石桌椅还是翻倒的,门窗也都还是开着的,死过十几个人的空气里,过了十年,仿佛依旧还飘着血腥味。
她每走一步都很小心,像是生怕踩到了他们的英魂。
她去到父亲的书房,屋里全是蜘蛛网,桌上还有酒,应是他与萧放夜谈时留下的。
自从宅子发生血案,周边人家都陆续搬了。
毕竟会有人害怕有冤魂出没。
但他们却不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你永远也不知道因为它的作祟,会有人而因此面临着什么?
她在庑廊下坐下来,在芳草凄凄的院落里仰头望月。
然后抬手捂着脸,在掌心里无声地哭。
她也害怕惊动在这里沉睡的他们。
一个人在她面前半蹲下来,轻轻捏住她的手,温声地说:“不是让你别来吗?”
她没有动。
他把她的头轻轻挪到他肩膀上,跟她在这寂静的夜里枯坐着。
他的身躯依旧宽阔紧实而温暖,让人的心不自觉地安宁下来。
“萧放,将来你掌权了,会把卫家修缮好吗?会让卫家人回来吗?”
“……当然。”他微颤着,吻她的头发。
“那好。”她说道,“那么你我就此一刀两断,我不恨你了,你也别再来找我了。”
他在月光下静坐没动,风从身上刮过,掀起他的衣袂,而他静到像是屏了息。
她起身走出去,一步步回了那宅子。
执着地恨着一个人,也是很累的。
她忽然就想放弃了。
如果说当初父亲也选择配合他,那么显然她还坚持着把恨意留在心里,便成了一种执念。
她可以不再恨他,像她的父亲一样,将眼界放得开阔,但让她反过来接受他却是难以做到的。
她觉得可以结束了,一切恩怨。
既然她没有死在十年前,那么她也许可以试着为自己而活着,而不是为了仇恨。
……
萧放坐在原地,听着晚风刮过眼前满庭芳草的声音,想起了十年前她与他的决别。
她义无反顾地想要去赴死,他冲过去拦阻,还是迟了一步,她头上血流如注,一双曾经只会对他脉脉含情的秀眼,只剩空洞。
她比他想像得更固执,更决绝,他在那一刻里发了狂,抱着她一路奔回了城里。
好在,他为防卫家这边有闪失而带来的军医手法一贯老到,把她硬生生自地府别沿救了回来。
她昏迷了有些日子。
醒来后,她问他:“都死了吗?”
他没吭声。他与卫老先生有言在先,暂不能告诉她实情。
她就笑了。
眼泪顺着她苍白的面颊滑下来,瞬间把她鬓发与枕头打湿。
“你要是再寻死,岂不是便宜了我?”他望着窗外说,“我如今有权有势,又没有了妻子,随时可以续弦再生,到那时候淮哥儿也不重要了。卫家的人,就真的白死了。”
她笑得咳嗽起来,然后敛了笑,说道:“你说的对啊。你不配我这样。”
他确实不配,他配不起她这一腔深情。
他走了,像一个凉薄的负心汉那样。
她养了半个月伤,瞅着侍卫们“不留神”的当口,也走了。
她走的时候,他在街口看着她蹒跚而去的背影,有种心肝脾肺全部跟着被撕扯剥离的感觉。
就像现在。
她说,萧放,我们一刀两断,我不恨你了,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不恨你了,几个字比起她哭喊着打骂着他,说她有多么恨她,来得更为残暴。
她连恨都不恨他了,他们之间的唯一的纠葛都已经没有了。
她恨你,你得受着。
你伤了她,你就得赔。
卫老先生的话还在耳边回荡,知女莫若父,作为父亲的他,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看到了他今日的落魄吧?
……
时间穿梭似的过去了。
五郎在沧州建了座别院,还挺气派的。
卫羲儿和瑜慧商量着在他别院附近买了座小院子,然后搬了过去。
小院儿因为临街,有商铺,所以从阁楼上可以看到他家门口。
每当五郎一过来的时候,姑侄两人就坐在窗户里,捧着瓜子花生或者水果什么的,一面吃一面看他。
然后讨论他这次是不是看上去比上次又长壮些了,又或者观察他的表情,像不像是有心上人了?
要是他在门口停留的时间够久,她们还会再议论一下他的衣着打扮,像不像是会吸引女孩子的样子。
瑜慧也有二十岁了,卫羲儿老早的就曾想过要不要把她嫁给他,但是她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