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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羲也是有些日子没上街了。
如今萧淮也不让她去琼花台了,但沈羲闲着也是闲着,铺子里有要紧的玉,也还是让刘凌送来府里给她看看。
三人同乘马车到了北城布匹绸缎集中的桂花胡同。
桂花胡同与玉玑府只隔两条街,这里的马路宽,路两旁的大槐树棵棵都有几百年的历史。
说是胡同,却比大街还宽,是当年赫连王祈镇玉平定天下凯旋进京的主路。
几百年里马路自然不复新崭,石板裂痕处处可见,但沈羲幼时,却是没少在这带晃悠。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沈羲等待她们俩挑货的当口在门前晒太阳,耳畔就忽然传来孩童的读书声。
又有清朗的男声温柔地响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凝眉微顿,停步折进胡同口,透过长窗望着屋里执书的人。
直立于课堂间的一张脸俊美无俦,既有文人的清雅,又有武者的俊逸。
屋里的人望着窗外的沈羲,赫然也止住了声音。
她与他隔着窗户静立了半晌,才找回呼吸道:“贺兰先生?”
同样的惊讶她仿佛不久之前也曾有过,且那里还是张家门前。
张家与这里,不过隔着两条街。
她心口有些翻滚。那种前世今生的错觉又浮上心头。
等到她再度回神,她已经进了这书塾,在后堂天井里吃着贺兰谆泡的茶。
“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她问道。
如果不是他依然作着贺兰大人的惯常打扮,她定会以为她错眼看到了徐靖。
这条街她和徐靖来得还少吗?这里曾经有她喜欢的点心铺子,糖人铺子,还有卖西洋玩意儿的铺子。
她不知道贺兰谆两次出现在她的故地是偶然还是什么,但她心底本已经淡去的念头这时候又逐渐浮了上来。
“这私塾是霍究开的,有时间我就会来这里授授课。”
贺兰谆上身重心撑在左膝上,另一手支着右膝,回答的时候没有半点不自然。
“霍究?”沈羲蓦地想起那次在王府门口遇见的鲜衣怒马的男子。
她没有想到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定狱司监居然还会开间私塾在这里?
但如果真是霍究开的,那他出现在这里倒是不奇怪了。
“是他。”贺兰谆淡淡道。又抬眼道:“很奇怪么?”
“哦,是有点好奇。”沈羲咳嗽掩饰。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他问这话的时候眼里带着丝轻谑。
“霍大人,怎么会开间私塾在这里呢?”她又问。
“这私塾几年前就在,霍究当时路过这里,正好碰上那老私塾先生临终,附近孩子没地方念书,他就接管了下来。
“但事实上他也没读过多少书,所以就拜托我有空就过来授授课。”
他语气四平八稳,不若上次在茶楼里的疏远而温和,也不若在赌坊里的气势迫人。
事实上后来几次见他,他都有点淡淡地。
沈羲也知道自己是半有夫之妇了,于是自觉地与他保持距离,坐得端正笔直。
正待要把手里的茶喝了告辞,他却忽然又道:“你跟韩老夫人有什么瓜葛?”
这声音很轻很细微,但沈羲还是听真切了。
第244章 你的秘密
她保持僵立的姿势半刻,说道:“大人怎么知道我与韩老夫人有瓜葛?”
虽说她近来与韩家摩擦颇多,可是先是宋姣韩敏,后来又是韩述华,即便是他疑心她与韩家不和,也只会疑心到她与韩家众女眷,而不应该是特定某个人。
贺兰谆轻晃着杯里的茶汤,说道:“王爷对姑娘与韩家的矛盾也很感兴趣。所以姑娘这几次与韩家的往来恰恰让我知道了。”
他把手停下来,看着她:“但我唯一还不清楚的是,韩老夫人去沈家寻姑娘这一段。”
沈羲双唇紧抿起来。
但贺兰谆盯着她未动,这令她回避不了。
“老夫人护孙心切,因为我打了韩敏,所以才来问问我。”她重新又把身子放松,并且又挂上了微笑。
有时候她也是在靠着面具过活,笑面对人,这能令她在极短时间内化被动为主动。
“王爷他没有责怪我吧?”她又笑道。“又或者,上次先生来赌坊寻世子,就是因为王爷在问起这件事?”
贺兰谆眉头微凝,目光落在她脸上。
沈羲神情自若,面临对手的时候,她的防守才往往是最无懈可击的。
她不喜欢别人对她与温婵的矛盾深入刺探。
她和温婵心照不宣地将张盈这段封存在心里,因为吐露出来对谁都没好处。
面前的他实际上也并不如表面的和善温柔她也十分清楚,要不然他不会在她以假名假姓骗过他那么久之后还来寻她问罪。
他就是那种若抓住一件事不放,或许就真的不会放手的人。
然而他与温婵关系还很不错。基于这点,她不想让他太了解她。
但她又总是会被他这张脸吸引。譬如刚才。
她对徐靖从未有过如对萧淮一般的依恋,他们之间相处更多是从小玩到大的默契融洽,可徐靖对她来说仍然是过去生命里很重要的人。
即便是斯人早已作古,那一段少年时光也永远抹不去。
她对他远不如他对她的用情来得浓重,但她当时却也是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她一生什么都不缺,也不曾尝过儿女情长的滋味,那种情况下她嫁给徐靖显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因为命运没有让她作过选择。
“先生,阿贵他扯我的头发。”
正静默着,一旁有六七岁的小姑娘抹着眼泪来告状。
调皮的男孩子在贺兰谆眼神扫过去那瞬间溜得没了影儿。
“回头我骂他。”他侧转身温柔地安抚。
他眉眼里全是耐心,但是两手却沉稳而自律地交握在分开的两膝之间,距离令人可望而不可及。
沈羲莫名觉得他像个不容被亵渎的圣人。
圣人不容亵渎,同样也让人无法接近。
“你笑什么?”
他的疑问打断了她的遐思。
她敛敛神色,才知自己刚才当真已出了神。她说道:“有件事我也很好奇。先生与世子究竟有什么恩怨?”
他的距离感令她再次否认他与徐靖之间的联系。
徐靖从前看她哭的时候会狂躁到发疯。就是看到别的女孩子哭他也会跑得远远的。
他说要他哄女人,他宁愿去跟敌人真刀真枪干个三天三夜。
但眼下的贺兰谆,他有着令跨越所有年龄的女子为之心服的本事。
确实,在听他说过自己的身世之后,她甚至是想过他有没有可能就是徐靖。
因为他在张家门前定足委实令她疑惑,同时在赌坊里他的迫人气势也令她想到了手持银枪叱咤沙场的那个少年。
但她永远也无法想像,看到女孩子哭泣就疯狂的徐靖会淡定地安抚着一个小姑娘,所以她笑了。
她认命,他就是贺兰谆。是被萧淮固执地针对着的燕王府掌宫。
种种迹象在表明,经过燕王证实身世的他跟徐靖,从躯壳到灵魂,也许真的没有关系。
贺兰谆也看了她很久,然后垂眸伸出食指,沿着茶杯口缓慢地移动。修长的手指看起来莫名像沿着固定轨迹在走的人。
“他没有跟你说过吗?”
沈羲没说话。
他忽而扬唇,抬头看她:“那看来你对他来说还不是很重要。”
沈羲因这句话而愠怒,她缓缓道:“我对他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人,这点我很自信。他钟意我,我也钟意他,但这不表示他不需要拥有一点自己的秘密。”
他两眼深如漆夜。
隔了许久他才又望着她道:“那你的秘密是什么?”
沈羲怔住。
她居然不知不觉就让他占据了上风。话题绕了个圈又回到原点,而她原本是该打听他和萧淮的。
能够让萧淮也不能不跟着规矩走的人,果然不只有一张脸好看。
她长呼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恶劣地笑了一笑:“如果先生一定想知道,那么凭先生与韩老夫人那么好的关系,你应该去问她。”
她深深看他一眼,卷起一阵风,出了门去。
贺兰谆执起茶来添茶,给自己添满,给对面的茶杯也添满。
沈羲确实对贺兰谆与温婵的交好有些膈应,但这无关乎尊严或情份,只是觉得讽刺。
温婵唯一没从她这里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