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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你还在吗-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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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他半张着却透露着绝望的双眼:“我不喜欢你这样打花脸照镜子,自己吓自己。生命和命运是两回事,命运会让你倒一些霉,可是你的生命会很长!你说你信命,是指的命运吧?你可以信‘命’的存在,但不能服从它,更不要惧怕它!命要我们往东我们偏往西,命要我们向南我们偏向北。命要给我们使绊子,我们偏站得稳稳当当的!我们不信牛鬼蛇神不认命,就靠意志、靠坚持、靠自己!有多少难关,我们都能闯得过!”

    “我行吗?”他睁开眼睛问我,眼神里充满着期盼。

    “当然行啊!”我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微烧,“张恒礼,等你好了,易续出来了,咱们把长沙城角角落落都走一遍。我们去银盆岭冬瓜山,去老梅园带点醉,去潮宗街教堂爱晚亭,去橘子洲看烟花、去广电中心看明星,还去白沙井打泉水,你那次说的地方,我们都去,还要去更多我们没去过的地方,还是让易续带着我们,大街小巷地串,看新鲜听旧闻。张恒礼,你、我、易续、张衣,我们四个人,只有你的祖祖辈辈都在长沙,是地地道道的长沙孩子。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我们去太平街,易续说那是两千多年的老街。张恒礼,你的家乡、你的城市、你的长沙,是个了不起的地方,它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经历三千年、历史城址不变的城市!你的骨子里,一定有跟这座城市一样的坚韧基因。”

    “你在表扬长沙啊?对长沙的第一印象那么不好,又不承认自己是长沙人,你在表扬长沙啊?”

    “我骗你的!我对长沙的第一印象可好了,路都是水泥的,在外面走一天鞋也不脏,楼那么高,我们家来长沙前看过的最高楼才三层呢!好多商店很晚很晚都不关门,爸爸再晚回家都能带好吃的回来,一天一变,一百天能不重样!要是去机场附近,一架两架三架能看到好多飞机在天上飞,比电视里看到的还大,还多!长沙人说话声音还大,男人、女人、小孩,每一分每一秒都能那样生机勃勃。幸运信的事,我跟你撒谎了,那不是我对长沙的第一印象,它不足以毁坏这个城市给我的好感。你看到的被眼泪打湿的那封,是我们家第三次收到幸运信。我爸收到第一封,冷笑一声撕了。很快我妈又收到第二封,冷笑两声撕了。两个多星期后,我收到第三封,我还以为我们家会冷笑三声然后撕掉呢,我妈却逼着我抄!好多字我连认都不认识。我那个哭啊,闹啊,还是抵不过我娘亲和她甩来甩去又没打到我身上的那根藤条。我一笔一划地抄,抄着抄着睡着了,半路醒来的时候,看到我妈捏着我的手,在雪白的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幸运信没有改变长沙在我眼里的模样,只是让我看清了妈妈的样子,看清了不管她对我凶不凶,不管她手上是不是拿着藤条,不管是在家乡还是在长沙,她爱我的样子……张恒礼,就算是为了妈妈吧,为了妈妈,为了生性脆弱、不能让她变得更脆弱的妈妈,你的意志得像长沙城一样,坚定,抗压!”

    他半睁的眼睛里闪烁出希望之光:“我也能坚定,能抗压?”

    我伸手把被子往上拉,让他的脖子多那么几厘米也埋到被子里。他白白的脸露出来,像个蚕宝宝。

    “能,你想想张衣,你看她多能耐,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两小无猜,你差不到哪儿去?”

    “两小无猜?她那些不带问号的问句,我从小猜到大好吗?两小全靠猜!”

    我想了想,说:“张恒礼呀是条虫。”

    “靠。”他骂了一句,声音小得我是半猜出来的:“你不会又要作诗吧?”

    “别‘又’啊,上一次都是五年多以前的事了!认真想想,不是开玩笑,我这辈子,两次作诗都是给你听的!上次易续都是沾你的光!”

    他的眉头微微舒展开,说了一句话,我实在没听清。

    我弯腰凑近些:“你说什么?”

    “先说名字。”他说。

    “名字啊?名字就是……《惜佳眼里的张恒礼》!”

    “没进步!”他的嘴里轻轻喃喃着,鼻子和眼睛都有点发红。

    我伸出食指轻轻刮一下他的脑门,表示抗议,说:“张恒礼呀是条虫,生龙活虎闹哄哄;张恒礼呀是头猪,非常时候顶梁柱;张恒礼呀是孬种,面慈心善情意重。”

    他再次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坚决又缓慢。

    “你就是不承认,你就是到德国学中文去了。”

    “我听懂了,你这是拐着弯表扬我,《惜佳眼里的张恒礼》比《易续眼中的惜佳》好,对吗?”

    他动着嘴唇:“是张恒礼比惜佳好。”

    “是啊!”我说,“还有最后一句呢!”

    他安静地等着我。我把身子俯得更低,双手用力,透过厚厚的被子抓住他的肩,想要传递给他最大的能量,我说:“张恒礼呀要加油,家人朋友同守候!”

    他嘴角微笑着,一行泪从眼角奔到枕头里面去。

    半晌,他睁开眼睛:“惜佳。”

    我帮他擦去泪痕:“嗯?”

    “说真的,如果我不在了……”

    “我不会跟你走的。”

    他笑:“叶惜佳就是个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死死死,我他妈现在最受不了你说这个字!

    “死你妈!”

    张恒礼的目光突然飘向我的对面,他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她不是那意思。”张恒礼连忙帮我解释,这一着急,居然有力气用正常音量说话了。

    他妈无限怨恨地瞪着我。我问心无愧,反正张恒礼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她?爱信不信!

    “你们俩怎么了?”张恒礼问。

    “吵架了。”我说。

    “没见你俩动嘴啊?心灵感应地吵?”

    “之前就吵过了。”我说。

    “多大的事啊?都是中年妇女,要互相体谅。”他说。

    “她说你是我害的!”他妈说。

    “怎么会呢?我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从来不害人,更别说是亲儿子!”

    “我承认那话搁在平时有点过分,可是环境不同。”

    张恒礼立即明白了,劝他妈:“她着急得时候说话不过脑子,也是关心我,哎呀,和好吧!”

    “和好?”我冷笑,“她认为你以前吸烟是张衣害的,打了张衣。打!了!张!衣!”

    “妈你打张衣了?”

    “我也是关心你,着急的!”

    靠,谁允许你模仿我了?!

    张恒礼深深地叹口气:“你俩永远都和不好了。”

    张衣带着早餐回来,我借口让她陪我去上厕所,问她能不能让心理医生来医院帮助张恒礼。刚才那样苦口婆心地劝导,似乎没多大作用。张衣说她已经问了心理医生也同时咨询了张恒礼的主治大夫,张恒礼现阶段每次清醒的时间不超过一刻钟,心理治疗实施不了。

    “你白天要是没事,就在这儿看着。”她说,“我想回家睡觉。”

    她头发乱糟糟的,脸庞白得发青,双眼无神,嘴唇也发乌,左脸上的包稍稍小了一点,原本的青色变成了紫红色。

    她主动说要去睡觉,我高兴得不得了。

    “你去你去!”我说,“好好休息,这儿放心,你一定要睡到自然醒,一定要睡饱,一定要明天再来!”

    “我晚上来。”她说。

    她总是穿着一身黑,在这白墙、白床单、白衣褂的医院里,薄弱得像一道影子。

    “反正睡觉别设闹钟,睡好了再过来,你自己精神不好,还怎么照顾人?再说他爸妈都在呢!”

    “他爸妈不顶用,他妈早上一醒来就到张恒礼床前哭,哭着哭着又晕了。他爸爸光照顾他妈都照顾不过来。”她这样说着,往日顾盼生辉的眼波,变成了深不可测的空洞。

    “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守在这儿,寸步不离。”

    “你也别跟他妈吵架,别好不容易醒了,又被你骂晕过去了。”

    我不服气地问:“我口才这么好?”

    她只好又叮嘱一遍:“好不好你都收着点,暂时别发挥。”

    我拿她没办法,只好转移话题:“早餐几块?”

    “不用还,你明天把身份证带来,我借用一下。”

    “借身份证干嘛?”

    “身份证不用拿走,我拍个照就行。听说美国有一种药特别有效,去它们官网买需要提供身份资料,我身份证找不着了。”

    她的语气不带一丝情感,仿佛是替别人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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