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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
“哦,数学。”
“别在中国问我的数学成绩。”我心虚地说:“这跟数学成绩有什么关系?”
“我可以看得到。”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冲回密码锁旁,正用自己的手机照着那个密码锁。
我也连忙站起来,凑过去看。
“你在看什么?”
“0、1、2、7、8总是……嗯……”他的睫毛几乎要躺在密码锁上了。
“被用得很多?”
“yep。”
“我怎么看不出来?”
“因为我最喜欢‘门’,你不最喜欢‘门’。”
“你还能看出什么?”
“没有了。”
我把他拉回楼梯间。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这五个数字排列组合,然后一个一个地试啊?”我问他。
“我有一点没听懂,但是我觉得你说的对。”
“你能肯定密码是五位数,没有重复的吗?”
“五位数?”
“意思就是0、1、2、7、8,这五个数字只用一遍。密码只有五个数字?”
他想了一下,又拿起手机回去继续照。
“1,最多。”他回来说。
“那有几个1?两个还是三个1,或者四个甚至五个?”
“不知道。”他摇着头:“可是为什么你不知道是几个数字?你不记得是哪几个数字,也不记得是几个数字?”
我错了,其实他的中文不是半吊子,有相当高的水准。我不该以中国人的水平衡量他。
我把这几个数字写在纸上,真懊悔当年来易续家应该厚脸皮问一下密码,哪怕只是留意一下密码是几位数也好,不至于现在没丁点头绪。
“是生日吗?”soeren问。
“不是。他们的生日特别好记。一个是1008、一个是1006。”
领取尸体的那张通知书上,有阿姨的身份证号。尾数是19661006,她比易续大22岁加两天。我看一眼就记住了。
我突然想起,当年易续设置我们俩的密码时,问我要不要用两个人的生日组合。我说生日太容易被别人猜到了,哪天陌生人捡了身份证都能猜出密码,太危险。易续说当然不用身份证上的生日,如果身份证上是阳历,密码就用出生那年的阴历生日,如果身份证上是阴历,密码就用出生那年的阳历生日。后来我们的密码取材更复杂,我跟易续的名字中都有x和y,分别排在英文字母的24、25位,我们都出生于1988年,我们相遇在06年,相爱在07年,我们的银行密码都是245867,qq等其他密码就是yxjyx245867。易续把我的首字母简写放在了前面。
但是如果当年是易续设置的这个密码,他真的很有可能按照他说的那个规律用生日设置了密码。
我拿出手机,查1988年10月8日那天的阴历日子。8月28号。
01278,有2,有8。
我一阵欢喜:“我有可能找到密码了!”我说。
“什么方法?”soeren问。
“kennstdudenmondkalendernicht?”(你知道农历吧?)
“nein。”(不知道。)
“einfachgooglen,ichwei?,dassdueinenvpnhast。”(google一下,我知道你有翻墙软件)
阿姨的身份证上是1006。我不能肯定是阴历生日还是阳历。但是她是上一辈人,用阴历生日登记出生日期的可能性更大。
阴历的1966年10月6号,是阳历的11月19日。
1119,0828,阿姨的阳历生日和易续的阴历生日刚好包含了0,1,2,7,8这几个字,soeren说“1”被使用了很多次,是的,每一次输入密码:“1”都被摁了三次。
这样,其实就是11、19、08、28这四个数字的排列组合了。
在我看来,11190828和11081928的可能性最大。
易续给我俩设置密码的时候,把我的名字放在前面,那妈妈的生日也会放在他的前面。
11081928这样的组合比上一个更复杂,却不杂乱,容易记。
“我去要试了!”我说。
soeren也不再盯着自己的手机:“啊,好的。”
“你就待在这儿,别出来。”我嘱咐他。
我也没把握需要试几次,锁没开之前,最好别有邻居注意到我们。
“我为什么不能去那里?”他不解地问。
“我怕邻居误会我们是去偷东西的,你知道,我跟她的邻居并不熟悉。”
“可是他们一定见过你,你可以先跟他们说。”
也对啊!我要是先跟那些邻居打招呼呢?
“你说得对!”我朝他伸出大拇指:“虚张声势啊!”
“别跟着来,知道吗?他们只见过我没见过你。”
我笑一笑,抱着骨灰,一家一家去敲门。只有两家有人在。
其中一家门一开,我说:“我是908的亲戚。以前来过的,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今天送骨灰回来,先跟您打个招呼,怕您和您的家人吓着。”
她瞪一眼骨灰盒:“哦”了一声,关了门。
另一家门都没开,从猫眼里看到我。
“谁啊?”她问。
“我们是908的亲戚。今天送骨灰回来,先跟您打个招呼,怕您和您的家人吓着。”
“知道了。”她说。
后面还气愤地接了两句话:“还送回来,嫌不够害人是不是?”
我妈好早以前就说过,在乡下,方圆十里都是邻里,在城里,走出十米,谁认识你?
我看了下角度,这两家的人必须出门才能看到易续的家。
我正大光明地去试密码。当我按完11190828,再按“确定”键,噔地一下,锁开了。
soeren一瞬间蹿到我身后:“oh,my………你为什么第一次就成功了?”
“因为我太了解他了。”
**
我抱着阿姨的骨灰坛走进去,soeren拎着我遗忘的那一只拖鞋跟在后面进来。我将阿姨的骨灰恭恭敬敬放在她的床头柜上,像供上了一颗价值连城的珍珠。我轻轻合掌于额头,诚心诚意地磕了一个头。soeren似乎在说着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清。
床头的上方,有一张阿姨的照片挂在墙上,她穿着黑色礼服,身材玲珑有致,巧笑倩兮,背景是星空,美得像刺绣在天鹅绒上的图画一样。衣柜里还是有那么多漂亮的衣服。那件差点被易续扔给裁缝改掉的礼服也还在。
这个家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完全是我记忆中的样子。褐色的软皮沙发,曾经我跟易续坐在上面看电视。这个餐厅、厨房,我们曾经在这里做饭,这里发生了我们“湘菜加接吻等于川菜”的初吻。
客厅的整面墙上挂着易续小时候画的画。橘色的天空,黄色的草地,紫色的房子,蓝色的道路,绿色的人脸。小时候的易续看到的世界就是这样的颜色,因为总是用不对老师要求的颜色,被两个绘画班开除,妈妈就鼓励他自己画。他画的画,妈妈都说好,还把那些画挂在墙上,从以前房子的墙到这个家的墙,挂满了易续的整个成长。
易续的房间,红黑色床单和被套,这是他对ac米兰的爱。书架上各式各样的书都有,大部分是关于动物的。易续的衣柜,比之前多了些衬衫和西装。这两年他已经从一个胡乱抓一件t恤就能往身上套的男孩变成西装革履的男人了。他第一次穿上西装,还视频通话给我看,他说:“惜佳,你看,我人模狗样!”。
昔日之声,还历历在耳。我摸摸那件西装,似乎还有他的温度。与其说我是站在了易续变化不大的家里,不如说我是跌到了刻骨铭心的回忆里。时无重至,逝如朝霞,风一更,雪一更,思君念君梦不成,此屋如前生。
“heyheyhey!!”soeren不耐烦地推我一把,“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我惊醒过来:“说!当然说!你说什么?”
“我有问题,他们是谁?”soeren指着一张照片问我。
客厅靠墙的一个长桌子上摆放着易续小时候跟阿姨的合照,和易续画的一些素描。
“这是易续,这是阿姨。阿姨就是我们抱回来的那位。”
“他多大?照片不是新的。”soeren说。
我拿起另一个相框,抚摸着照片上易续的脸:“他跟我们一样大。他不喜欢照相,所以没有新的照片。”
“这是他的妈妈?”
“是。”
他睁大了眼睛,说:“他长得像他的妈妈。”
“现在不像了。”我说。
“现在像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