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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我自己来撕。”有姝淡淡摆手。
一人两鬼溜溜达达往西跨院走去,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那小沙弥。小沙弥死时才三四岁,大约从小接受佛法熏陶的缘故,虽然生前曾饱受折磨,怨气却不重,只因舍不得师父和众位师兄才迟迟不肯离去。
有姝不想收留他,远远冲他摆手,“你走开。”
两只小鬼也龇牙咧嘴地威胁,“快走,不然吃了你!”
小沙弥吓得瑟瑟发抖,却还不肯离去。有姝见他锲而不舍地跟着,便快跑了两步,小沙弥也迈着短腿疾奔;有姝停下,他也连忙停下;有姝蹲下,他也蹲下;有姝站起来,他依然跟着站起来,完全复制了对方的动作。
这是吃定我了呀!有姝抿唇,无奈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与师父告个别,但他看不见我。”这是小沙弥唯一的心愿。从小被玄明法师养大的他,内心自是纯净剔透,连复仇的想法都没有。
有姝能看见鬼,那是因为他精神力强悍,但如何让旁人也看见,却毫无头绪。倘若把自己的精神力借一点点出去,或许是可行的,但自己的精神力不能外放,还需依靠某种媒介。有姝垂眸看着掌心,低声道,“我试试吧,但不一定能成功。”
“多谢施主!”小沙弥双手合十,深深鞠躬。
鬼童的队伍又壮大了,有姝走在最前面,感觉自己像个带孩子的保姆。
西跨院内,姬长夜正对着一桌素斋皱眉。他负手走到窗边,沉声问道,“有姝去哪儿了?”
“回主子,他一直坐在东边那颗树上,看王家的热闹。”阿大似想到什么,轻笑了一声。
“这么晚还不回来,果然心野了。”姬长夜摇头,坐回桌边拿起碗筷,虽然语气中带着笑意,舌尖却仿佛尝到一点苦涩。十年来,这还是有姝第一次没陪伴他吃饭,原来一个人用餐的滋味竟如此难捱,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随意用了一些斋菜,姬长夜命人撤掉碗盘,坐在桌前沉思。窗外夕阳慢慢落入山坳,并同时带走世间光明,阿大放心不下,连忙去找有姝,阿二则走进屋内,掏出打火石点燃桌上的油灯。灯芯发出爆裂的劈啪声,这才唤醒姬长夜神智。他揉了揉太阳穴,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戌时三刻。”阿二低声回复。
“有姝还未回来?”
“没见人影。头一次出门游玩,自然新鲜感十足,日后会收心的。”阿二宽慰道。
姬长夜先是点头,片刻后又苦笑摇头,“只怕玩着玩着,心就收不回来了。”一去不返?果真是一去不返了!思及此,他莫名恼怒,冷笑道,“去,把隔壁的房间打扫干净,等野小子回来,就叫他日后一个人睡。”
心知主子在赌气,阿二忍笑道,“好的,属下这便去收拾。”
有姝在小沙弥的指引下偷了某个花和尚藏起来的烤鸡和烧酒,吃得肚子溜圆才打着饱嗝往回走,行至院中便见主子房门紧闭,灯火俱灭,已睡下了。他快走两步去推门,却被阿二拦住。阿大也从外面回来,见了他就一通埋怨,“跑哪儿去了,叫我好找。”
“跑去偷吃了。”有姝格外坦白,叫阿大、阿二哭笑不得。
“主子说了,日后你得一个人睡,别整天粘着他,又不是没长大。”阿二戳了戳少年光溜溜的脑门。
有姝刚得了龙气,又好生教训了讨债鬼,心情正前所未有的明媚,闻听此言并不像往日那般哭闹耍赖,而是乖巧的点头,“好,我一个人睡。”待龙气快消散时再去偷吸一口便可,十五岁的少年还天天跟人挤一床的确有点奇怪。
他干脆利落的态度叫阿大、阿二很是吃惊,等人推门进去又落了锁才堪堪回神,心道果然长大了。
姬长夜并未就寝,而是站在漆黑的屋内向外看,听见几人的对话,眸色飞快暗了暗。
许久之后,阿二轻手轻脚入门,笑道,“回主子,有姝既不吵也不闹,乖巧得紧,这会儿大约已经睡熟了。日后咱们去了荆州,总算不用日日替他挂心。”
姬长夜沉默良久才吐出一口气,心中却并无松快之意,反倒更为沉重。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无法拽紧却又更无法放手,有姝越是乖顺地循着他的计划走,他就越是不安。
第25章 四十千
耳边少了有姝清浅绵长的呼吸声,姬长夜辗转反侧了大半夜都没睡着,第二日起床,眼下乌青一片。有姝独占一张大床,手脚想怎么伸展就怎么伸展,自然睡得很香甜,白…皙的皮肤泛出健康的红晕,看上去神采奕奕。
“昨晚睡得好吗?”姬长夜状似不经意地问。
“睡得很好,床很大,可以到处打滚。”有姝一面点头一面往嘴里塞香菇饺子。
姬长夜“嗯”了一声,本就有些阴沉的面色越发显得难看,试探道,“既然睡得好,今后都得一个人睡,能习惯吗?”
有姝顿时犹豫了,讷讷道,“一时新鲜没觉着如何,过几天新鲜感消退了,我肯定会不习惯。我能不能隔三差五回来陪陪主子?”等这口龙气消散,主子却不让他爬床,那该如何是好?所以话不能说死,得给自己留点余地。
姬长夜阴沉的面色略微舒缓,拧紧的眉头也松开些许,唇角上…翘露出点笑模样,“我还当你玩野了,早将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会忘了主子。”有姝咽下口中的食物,认真点头。救命之恩自然没齿难忘。
姬长夜这才满意,用筷子敲了敲他额头,笑道,“算你小子有良心,好了,快吃饭吧。”淤积了整整一晚的窒闷感终于尽数消散,他频频给少年夹菜,自己也多喝了两碗粥。
早膳刚用完,院外便传来锣鼓声,并伴有嘈杂的喧哗,仿佛菩提寺内一下涌…入许多人。姬长夜正捏着帕子替有姝擦嘴,闻听动静略一皱眉,吩咐道,“可是玄明大师在做法事?阿大、阿二,出去看看。”
二人领命而去,片刻后带来确切消息,“回主子,确是东院那边在做法事,王象乾和王老太爷来了,萧贵妃母家、太子府、卫国公府、林府、方府……均遣了人来旁观。”
有姝眼睛亮了亮,偷偷拉扯主子衣摆,无声表达自己想去看戏的心愿。三只小鬼站在院外冲他招手,表情也很急迫。
一旦与少年待在一起,姬长夜自然而然就把疏远对方的念头忘到脑后。连续照顾一个人十年,这份感情早已成为他的一部分,哪怕心里想得再通透,临到决绝放手时依然会舍不得。只是现在的他还未曾感受到那种将自己的一部分强行分离的切肤之痛罢了。
他习惯性地握住少年手腕,笑道,“走,我们也去凑个热闹。”跨出院门,看见敲着木鱼来往穿行的僧人,又摇头喟叹,“王天佑那人不值得救,玄明大师定然会后悔。”
有姝摇了摇他手臂,问道,“主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也料想玄明法师会后悔,而且是极其后悔。
“佛曰不可说。”姬长夜将食指抵在少年柔软的唇…瓣上,笑容诡秘。
有姝撅了撅嘴,看上去像是在亲吻这根手指。姬长夜立刻将指尖收回,拢在袖中反复揉搓,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将皮肤上那团看不见的火焰搓灭。
两人来到大雄宝殿,就见王天佑身穿袈裟盘坐在一盏紫铜莲台上,裸…露在外的皮肤写满殷…红的梵文。他仿佛有些不安,正扭着屁…股动来动去,一双爬满血丝的眼睛在人群中扫视。所有被他看过的人,都觉得仿佛有一只粘腻冰冷的毒蛇在身上游走,汗毛纷纷竖了起来。
“果真是中邪了吧?王公子平日可不是这样的。”不知谁嘀咕一句,立刻引来许多附和。
王家人闻听此言甚是满意。连玄明法师都说他家天佑是中了邪,之前轻薄安华郡主的行为便能一笔带过,女儿的婚事也保住了。
太子府的属官原本有些不信,定定看了半晌后也露出骇色,心道这模样十成十是中邪了,安华郡主那里也得请和尚念几天经文才好,追究事主的心反而淡了。
玄明法师与众位僧人围绕莲台而坐,面前俱摆放着一个木鱼。日头高升,阳光普照,法坛中央的王天佑渐渐安静下来,玄明法师这才睁开双眼,一面敲击木鱼一面吟诵经文。
第一段经文过后,其余僧人也慢慢加入,袅袅梵音在寺庙上空回荡,令人耳目一清,心生肃然。前来旁观的各路人马赶紧找了个空地跪下,要么闭目